白袍人立在原地，一開口，話語中的冰冷仿佛能將空氣凝結，“只要她能活過來，哪怕不原諒我，我也不在乎！”

王小碗一動不動的眼睛終於露出一絲茫然的情緒，她面無表情的臉破碎，一絲連自己也不曾察覺的嘲諷出現在嘴角。

“是嗎?倘若我告訴你，她才是讓她活過來的關鍵呢?”這聲音輕笑一聲，不緊不慢的話語卻讓白袍人身形一顫。

“你說什麽?”白袍人瞪著那道漆黑的身影，手中的金色光芒在一瞬間消失不見。

“你說清楚！”眨眼間，王小碗眼前那道身影再次消失，而在距離王小碗有一段距離的通道的盡頭，白袍人已經和那道黑影相對而立。

“你明白我在說什麽！”那道聲音不多做解釋，“你走吧！時機還未到，你不該出現在這裡！這也是唯一的機會，你若是想把握住這個機會，就該明白，你應該出現的位置，是在哪裡！”

白袍人立在原地，仿佛在確認黑色身影說這句話的真實性。

“你若是敢騙我，哪怕我死，也一定要拉你陪葬！”咬牙切齒的聲音從白袍人嘴裡吐出，他轉身，冰冷的視線落在王小碗臉上，冷冷道:“若是她活不了，你也不必活著了。”

王小碗臉上浮現出嘲弄的笑意，目光一轉，不曾再看一眼離去的人。

要她走的是他，要她死的也是他。轉身的瞬間，王小碗冷冽的目光終於碎在綠光裡，轉化成瑩瑩碎芒跌落。

模糊的視線裡，只有洛小北的臉越發清晰。

王小碗忽然就想起，在山間的茅草屋裡，洛小北說過她不會品茶。可那些和茶道有關的道理，到最後都化成了一句，這茶太苦，不合她的口味。

是啊！那麽久以來，唯一看透她心裡苦的人，也就只有洛小北一個了。

畢竟，像她這樣清心寡欲的人，在外人看來，都應該是不受俗事打擾的。可誰又知道，她本就是凡人，生於塵世又怎麽會脫離塵世?

有些時候她反而羨慕洛小北的灑脫和不羈，誰的心裡都有秘密，有人選擇隱瞞，卻日夜被秘密燒灼，有人放置於心底的某個地方，並且終身不願回憶。而她以為自己是後者，卻在跟著自家爺爺走遍大大小小的地方，遇見形形色色的人之後，才發現，她是前者，並且在很長的時間裡，並不自知。

而能看透這些秘密的人，只有洛小北這個看起來像一張白紙，卻永遠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她現在還在融合不屬於她自己的修為，這個過程有點長，這裡不適合久留，你帶著她走！”站在甬道盡頭的人再次出聲，將王小碗從恍惚中拉了回來。

王小碗循著聲音看去，卻只看到空蕩蕩的入口，而那道說話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

洛小北醒來的時候，隻感覺到自己的頭腦無比清晰。身體輕盈到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而且感官的敏銳度比之前更加強。

她的記憶隻留在清漪手中的綠光裡，之後的很長時間裡，她仿佛睡著了，又像是清醒的，腦海裡只有零碎的關於外界的片段。

但她心裡也同時湧上來一些，並不好的感覺。

洛小北輕巧起身，穿鞋彎腰的一瞬間裡，脖子上那顆被放在衣領裡的菩提子跳了出來。

穿鞋的動作暫時停住，洛小北腦袋裡仿佛有什麽東西炸裂，白皙的手指在觸摸到菩提子的那一刻，心底陡然湧上一股酸楚。

古樸的菩提子上，一道裂紋橫亙在其中，仿佛只要輕輕一捏，這顆菩提子便會碎成灰燼。

王小碗推門而入時，入眼看到的就是低垂著頭坐在床邊的洛小北。

“你感覺好些了嗎?”王小碗面色蒼白聲音沙啞，端著清粥往裡走。卻又在靠近洛小北之前，腳下的步子輕輕頓住。

關於清漪，王小碗了解得並不多。而洛小北也從未提過她和清漪的關系，可在石窟中，洛小北昏迷的那段時間裡，王小碗便明白了，洛小北和清漪的關系應該很深厚。

而關於清漪的一切，王小碗所能猜到的，便只有一個。在清漪消失前留下的那道平靜祥和的景象裡，王小碗看到的，是一隻樹妖漫長而又寂寞的一生。

清漪，是樹妖。

“來喝粥吧！”王小碗不想提太多關於石窟中的事，不管是關於清漪的還是關於白袍人的。

她在桌案邊坐了下來，在洛小北低垂著頭不知道想什麽的時間裡，沉默了下來。

“她走之前有沒有說什麽話?”良久，久到王小碗都要以為洛小北不會再回答她的話時，洛小北忽然又開口了。

也對，洛小北和清漪之間的情誼很深厚，清漪不在了，洛小北自然也會知道。

而清漪說了什麽呢?

王小碗開始回憶起在是石窟中，清漪消失之前，給她看的一些短短的畫面。

那些都是關於洛小北的，洛小北還是個嬰兒時到她成長到如今的年紀裡的全部片段。那些壓縮的片段像是一部長長的電影一般，將洛小北十多年的時間，全部壓縮在了王小碗的腦子裡。

那時候的清漪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不管白袍人殺她還是不殺她，她都活不了。

而這些片段，都只是身為樹妖的清漪，在死之前回溯的她還活著的時候的記憶罷了。

但清漪唯一留下了一句話，便是，“告訴她，不要難過。以及，報仇！”

報仇?報什麽仇?

是報她被白袍人殺死的仇嗎?

瞿煙已經死了，那些村民也死了。雖然不是白袍人和瞿煙直接殺死的，但是騙村民將通道打到那裡去的是他們，發生的一切，都在他們的計劃裡而已。

洛小北手指在菩提子上摩挲，這個仇，哪怕清漪不說，她也會去報的。

站起身，洛小北接過王小碗遞過來的粥喝完。

在她放下碗推門而去的瞬間，並沒有看見身後的王小碗臉上複雜的神情。

而站在馮家門口的馮七，這時，已經被村民們團團包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