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路上,李為止不止一次悄悄囑咐攖寧,見了太后,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
攖寧都答應了,但他還是有些不安。適才在儀鸞司,攖寧說的那些話,已經足夠令他受驚了。
而看出他的緊張,攖寧不禁寬慰他道:“您放心,在太后那裡,我是不會亂說的。況且,我不會做任何對公主不利之事。”
公主所謀之事,亦是她所謀之事啊。
盡管沒有明言,但她希望李為止知道,她的立場其實跟他是一樣的。
慈安宮內,幾日不見,太后臉上愁雲密布,精神極差。
一見李為止和攖寧,她便道:“大理寺丞方卿昨日向哀家稟奏,汴州之事,所有的矛頭和證據,都指向我那不成器的外甥!哀家不得已,下令捉捕他歸案,打算三司會審,以證其清白。他倒好,事到臨頭,竟是逃跑了!這不是畏罪潛逃是什麽?”
攖寧聽著這話就覺得奇怪了。明明劉九陰在與羊城還跟她說,出逃就是太后的主意,太后卻又這麽說……而且,撒謊的不像是太后。因為她完全沒有必要賊喊捉賊,提及此事。
“阿止,”劉姬稍微平複了心緒,看向李為止,接著道,“汴州你是去過的,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啊?是何人要謀害我劉家兒郎?”
“太后,微臣了解的情況,與方大人無異。”李為止恭謹答道,“所有的證據,的確都指向劉公子,但也並非毫無端倪。當務之急,是將劉公子找回來,接受審理。依著方大人斷案之能,且不求能抓出布局設計之人,但求能證明劉公子無罪。”
“你真這樣想?”劉姬居高臨下,看著李為止的眼神,有些欣喜,也有些不信任,“你跟十三郎,可是撕扯了多年的。這個時候,你會好心盼著有人為他洗脫罪責?”
“微臣與他雖有些過節,但……也不會無中生有,盼著他被人陷害。”
劉姬點了點頭,“但願如此。不過,此事哀家已全權交給方卿打頭審理,至於你,哀家另有任命。”
李為止躬身聽命,一臉鄭重。
劉姬道:“出現在那些匪徒手上的炮火,乃是前朝之物,也的確是稀罕之物。他們查出來的,所謂十三郎在皇城北郊溪峽谷建的火炮武器製作暗點,交給你了。哀家要你好好管制,將這些武器做出來,為我朝軍用。需要用人用錢的地方,隻管與哀家提出來,哀家必會支持於你。”
“是,微臣領命。”對這等授命,李為止倒不拒絕。
“這回你倒答應得爽快。”劉姬不禁發笑,隨即道:“還有一件事。下月初,突厥來使會來我朝拜望,此次,是為和親而來。突厥也利可汗的么女會親自挑選一名皇親貴胄,作為夫婿。到時候,你可要好好表現。”
“太后……”
“別急著拒絕。”劉姬睨視他一眼,沒好氣道,“人家指不定選誰呢!未必就瞧得上你。”
聽言,李為止自不好再說什麽。
“你,卓司徒。”該與李為止說的,劉姬都說過了,她的視線,終於落在攖寧身上。
“小人在。”攖寧低眉順目,恭敬非常。
“此次在汴州,救欽差大人有功,哀家要恩賞於你。”劉姬道,“你不是想求個一官半職嗎?往後就去五兵營,在大軍司馬袁卿手底下歷練歷練。明日,你就去袁卿那裡報到,他對你自有安排。”
攖寧心生歡喜,忙是跪地謝恩。
“太后,”李為止卻拱手道,“卓司徒年紀尚幼,恐難當大任!還請太后三思。”
劉姬不禁發笑,“真是怪了!你自甘墮落,不求進取也便罷了,怎麽教出的司徒有出息了,你還這樣貶低他,不給他入仕的機會?”
“太后,小人願到大軍司馬麾下歷練!”攖寧忙是請願。
李為止不禁惡狠狠斜了她一眼,隨即跪到地上,誠摯道:“太后,微臣只是覺得可惜。”
“噢?”劉姬饒有興致,“說來聽聽。”
攖寧心生緊張,唯恐李為止要壞她好事。
“卓司徒乃微臣一手訓導,成長至今,已是長信之徒的佼佼者。”李為止道,“原本,微臣想再多花些時間,將她培養成我大周驚世之才的,她這一走,恐有斷鶴續鳧之險。”
“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見劉姬似有被他勸服的苗頭,攖寧忙道:“李司教的意思,是五兵營歷練不出才乾,還是小人在袁大司馬處學不到東西?”
“你閉嘴。”李為止不禁暗暗地喝斥她一句,隨後對劉姬道:“太后,微臣並非小覷了五兵營。五兵營和儀鸞司一樣,都由太后您親自建下和掌持,人才濟濟。但比較育人之能,還是儀鸞司更為偏重一些不是嗎?”
劉姬思慮著點頭,已然被李為止說動了。
攖寧人微言輕,此時是完全說不過李為止的。
“這樣吧!”劉姬終於有了決斷,“卓司徒想去五兵營,哀家照樣讓他去,但每隔一天,他必須回儀鸞司,接受你之訓導。至於其他文學方面的課目,可學可不學,隨他。”
李為止想了想,以為這已是他爭取來的最大的平衡,無奈答應了。
攖寧對此,倒是樂於接受,連連謝了太后恩典。
不過,從慈安宮出來,她免不了被李為止罵個狗血淋頭。
“你就這麽急不可耐地要離開我對你的管束?不是說,到儀鸞司的原因,是離不得陳將?”李為止開始懷疑,這只是她的借口。
“也為了讓自己變得更好, 將來可以正大光明地跟他在一起啊。”攖寧解釋道,“我並沒有急於離開您的管束。我又何曾覺得由您管束不好了?我只是覺得,去五兵營更能歷練自己罷了。”
“去了五兵營,誰照顧你……”李為止脫口而出,很快不著痕跡改了口,“沒有陳將,誰給你打掩護?”
“五兵營又不比儀鸞司差。況且,我去了袁大司馬麾下,又不是去做蝦兵蝦將的,太后親自恩典,官階能小了?”攖寧想想還覺得高興。
一個高興壞了,一個氣瘋了,你一言我一語正爭執不下,這時,轉角一個管事嬤嬤並著兩名寺人走了過來。
那嬤嬤先是問攖寧,“這位是卓司徒吧?”
“正是。”
嬤嬤聽罷拿出了一塊禦牌,快速地給攖寧瞧了一眼,隨即收了回去,道:“請隨我來。”
看到禦牌之後,攖寧不禁臉色大變,卻是一句話也不說,就要跟那嬤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