攖寧見他這副模樣走出來,當即從地上抓了一把泥上前,“兄長,你這樣不行的。”說著她已將一手泥巴糊在了他的臉上。
李為止毫無防備,半邊臉一下便被她弄髒了,自有些氣惱。
“這個時候了,你就忍耐一下吧!”攖寧說著,又在他另一邊臉糊了一把。緊接著,額頭上、鼻子上、下巴,還有脖頸、手上,都被她的髒手摸了個遍。
完事了她又踮起腳尖,用混著泥巴的手解開了他的發髻,搗了搗還不行,又從地上抓了一把枯草,混在他的發絲中,一邊還埋怨,“你的頭髮太好了。”
李為止已不知自己現在的樣子究竟有多難看,卻是半點脾氣都沒有,反而感到了一絲有趣。攖寧墊著腳給他搗鼓頭髮時,聞著她近在咫尺混著泥巴味兒的氣息,他心裡頭更是愉悅的。
就這樣,兩個人跟著一幫子乞丐,一路往皇城的方向走了去。
攖寧與趙乞等人很快熟絡起來,謊話連篇,卻也有說有笑,相談甚歡。
李為止從旁聽了,嘴角不時會勾起一點弧度,對攖寧張口就來的性子,又嫌棄,又羨慕。就像一個平素裡沉默寡言之人、孤高之人,總能被一個話多的人、性格外向的人吸引一般,他耳邊回響的,總是她的歡聲笑語。
誠然,他也會關注周邊環境。
在經過一片林子時,他分明看到路邊的樹上,隱匿著幾個黑衣蒙面人。想必,這就是等著他和攖寧的一波刺客。
混在一幫乞丐之中,他們順利地穿過了這片林子。
不僅如此,接下來一路,在經過幾個村莊之時,他們都被埋伏、喬裝的刺客們忽視了。
無可否認,攖寧這個法子,用得很好。
一路走走歇歇,快到皇城時,天已經黑了。
“皇城這會兒該是宵禁了吧?”趙乞擔憂地看攖寧,“宵禁了你們也能帶我們進城嗎?”
“能。”攖寧答。
趙乞一驚,想了想壓低聲音問:“你們是官?”
“我們有做官的親戚。”攖寧嬉笑答。
“噢……”趙乞不動聲色,倒沒有多問。
“前面再走兩三裡路,就是南城門了。”攖寧轉了話題,四下看看,端了幾分警惕。
“這就要到啦?太好了!”
一幫子乞丐不由得歡呼雀躍起來,說什麽進了皇城,若能遇到個大善人賞他們一錠金子,他們便要到皇城最有名的玲瓏閣聽曲子。
攖寧輾轉至李為止身邊,低聲問:“這一路的刺客,您都看到了吧?”
李為止點頭,“嗯”了一聲。
“前頭定然還有,尤其是城門口附近,必有弓箭手埋伏。”攖寧道。
“你走我身邊。”李為止叮囑道:“在我亮明身份之時,你要格外小心。”
“嗯!”
他們一點沒猜錯,到了南城門口,李為止向守城官兵亮明身份時,埋伏的刺客果然向他們放箭了。
“都躲開!”攖寧大叫一聲,揮舞手中木棍擋去幾支箭矢。
趙乞等人驚嚇不已,抱著頭就蹲到了地上。但其中一個年紀小的卻沒有蹲下來,而是試圖往一邊跑,孰料還沒跑出幾步,就被亂箭射中,立時倒下了。
趙乞看了,大喊一聲“虎子”,就是奔赴過去,命也不要了。
攖寧見狀,忙閃身至他身邊,將他按倒在地,躲過了另一支箭矢。
這時,守城兵已打開城門,並派出了盾兵。
“都進城!”李為止高聲喊了一句。
其他乞丐都進城了,但趙乞抱著倒在地上的虎子卻是不放,早已失了理智。
攖寧無奈,隻得使出吃奶的力氣將虎子抱了起來,急對趙乞道:“快進城!”
趙乞方知惜命,緊跟了她。
李為止生怕她被亂箭射中,拿了一名士兵的盾緊急迎了過去。
結果雖是有驚無險,但他一顆心還七上八下地跳著。天知道適才攖寧抱起虎子的那一刻,究竟有多危險!不下五支箭越過她的身體飛射而去,差之毫厘,就不是越過而是穿過了……
終是進城了。
攖寧放下虎子時,發現他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不禁心生不忍,面色凝重起來。
虎子看起來跟她一般大,還是個孩子。
趙乞喊著他的名字,悲痛不已。直至虎子睜著眼睛咽了最後一口氣,他終於忍不住掉下淚來。
其他乞丐也都為虎子的離去而傷心。當然,也有人將虎子的死,歸咎於攖寧和李為止。
“都怪你們!那些人是要殺你們的!害我們受牽連!”
“你們就是為了躲避那些殺你們的人,才要混入我們當中的吧!?”
“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有人憤憤指責,矛頭直指攖寧。因為,是她直接提出來要加入他們的。
虎子死了,攖寧也很自責。適才在城門外,她本想拚盡全力,也要護好這些乞丐周全的……是她,沒有保護好虎子。
“都閉嘴!”趙乞突然站起身來,面對了幾個指責攖寧的乞丐道,“剛才虎子被箭射中之時,你們誰管他了?都忙著逃命,誰管他了!?啊?還不是卓兄弟不顧性命之危把虎子抱進來的!”
幾個人被他這麽一罵,都低頭沉默了。
趙乞轉向攖寧,卻也沒有先前的熱絡,沉聲道:“現在進城了,我們之間的交易就此結束!”
說罷他抱起虎子,就要離開。
攖寧追出幾步,愧疚道:“趙老大!對不起……”
李為止伸手在她肩上輕按了一下,隨即上前,攔了趙乞,並從懷裡掏出一枚玉佩來遞給他,道:“隨時到儀鸞司,或是賢王府找我。”
趙乞詫異地看他,雖猜得他是有身份之人,卻沒想到,他竟是賢王府的。
李為止點了一下頭,隨即便往前走了去。
攖寧急忙跟上,經過趙乞身邊時,還不忘提醒他,“記得找他,他叫李為止,賢王之孫,儀鸞司長信司教,李為止。”
“那你呢?”趙乞急忙問。
“長信司徒,卓攖寧。”
看著二人一前一後離去的背影,趙乞握著手中玉佩,呆立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