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鸞司門口等候的女子由身後的奴子撐著一把油紙傘遮陽,頭上還戴了一頂帷帽,頗有些神秘。從她的衣著和氣質看,可見其顯貴。攖寧越靠近她,越是覺得她的身形氣質,就是自己料想到的那個人。
“跟我來吧!”她開口說話,證實了攖寧的猜測。
她就是她的大姊姊,卓青瑤。
她一直帶攖寧來到隔壁街,避開人群,走進了一條小巷子,並讓身後的奴子在巷子口把風。
此時正是午後,太陽最烤炙的時辰,街上人本就不多,這條小巷子,更是靜謐得顯出幾分死寂。
卓青瑤摘下幃帽,笑看攖寧,問道:“一定沒想到吧?”
“豈能想不到?”攖寧抱之一笑,隨後喚了她一聲“劉良娣”。
卓青瑤臉上笑意盡失,驚詫問:“你如何知道的?”
“知道就是知道。”攖寧卻不做解釋,直接道:“找我何事?我很忙,你有話快說。”
看她這副態度,卓青瑤又氣又惱,不禁問:“你自打從戰場上回來,不過短短數日便出盡風頭。難道見了我,就一點不怕我把你的身份公之於眾?”
“你不也一樣嗎?”攖寧噙笑道,“你就不怕你的身份敗露?我們兩個都是假的,又何必為難彼此?”
“呵呵。”那份得意,重又在卓青瑤臉上浮現了,“我的身份,可是實打實的劉家女郎。便是你出去與人說,我是你大姊姊卓青瑤,也不過能證實,我與你大姊姊卓青瑤長相極像罷了。而你,只要扒掉你身上這層皮,便可證明你是女兒身!欺君瞞上之罪,可是逃得掉的?”
“想必大姊姊知道我在儀鸞司的事,也不是頭一天吧?”攖寧並不著急,徐徐道,“既然早就知道,為何到現在也沒有傳揚出去,我其實是個女的?大姊姊定然有自己的顧慮。既是如此,又何必白費口舌,拿這些話來嚇唬我?”
“你最好給我端好該有的姿態!”卓青瑤突然發起狠來,“把我惹急了,我可不會顧及卓家幾十口人命。便是我父親,我也是不會管顧的!把你交代出去,隻一句話的功夫!”
“是是是……大姊姊要我端出怎樣的姿態呢?”攖寧想了想,道:“出門之時,一定想看到我大吃一驚、驚慌失措,甚至跪在地上,像個可憐蟲一樣哭著向你求饒的樣子吧?絕無可能。”
“你……”卓青瑤實在不知攖寧如此傲慢之態,究竟是哪裡來的底氣。
攖寧索性提醒她一句,“不是只有你背後有人撐腰,我放著儀鸞司女司不入,偏到男人堆裡謀前程,自也並非我之本意。”
“你這話何意?”卓青瑤眼眸一亮,疑心問:“你背後,也有人給你撐腰?是誰?”
“自然不比鎮國大將軍府這座靠山小。”
卓青瑤不禁想,普天之下,除了得到太后照拂,還有哪座靠山,是可以壓倒鎮國大將軍府的?又是什麽人,能比鎮國大將軍劉厥還有勢力?
“你若知趣,往後就別來煩我。”攖寧一轉話題,提醒道,“你在宮裡謀個錦繡前程,我在宮外,也謀個朗朗乾坤,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兩不相識,各自安好。不知你,意下如何?”
卓青瑤看了她一陣,忽而又是一笑,道:“可惜,知道你真實身份的還另有其人。”
“誰?”攖寧問。
“陰家九娘子陰茹越陰良媛,如今也在東宮,正懷了太子的孩子,是太子捧在心尖尖上的,就連太后也時常關照。”卓青瑤道,“你就不怕,她會把你的身份泄露出去?”
攖寧雖是乍聽此事,卻並不擔心,“陰家九娘子與我無冤無仇,她沒事招惹我做甚?”
“她現在正要臨盆,怕是沒工夫招惹你。”卓青瑤卻道,“待到她卸了肚子,指不定哪天就會找上門來,給你好看。”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不怕。”攖寧微昂起下頷,並不吃卓青瑤這一套。她還道:“比起我,我其實更擔心姊姊你的處境。你說,若是陰茹越哪天認定你就是卓青瑤,會不會來找我一同揭發你啊?到時候她有太子的子嗣,說話可是有些分量的。”
“你敢!”卓青瑤怒目瞪了攖寧。
“你不是有人撐腰,無所畏懼嗎?”攖寧發笑,“怎麽現在又怕了?”
卓青瑤咬著唇,終於道:“當我今天沒來過。”
說罷她戴上帷帽,轉身離開了。
她突然都不知道自己今天來找攖寧的晦氣,究竟是為何!結果沒把對方威懾到,自己倒惹了一肚子氣……
她離開後,攖寧卻是長吐一口濁氣,心裡頭並不輕松。
她不怕卓青瑤,怕的,還真是陰茹越。
哪一天,陰茹越會否利用此事,想將她收為一顆棋子?她若生下太子子嗣,尤其是太孫,那地位,可就無可撼動了。到時候,恐怕連太子妃蕭氏,也要給她三分薄面。
當然,前提是她真有這個福氣,能順利地把肚子裡的小東西生出來。東宮裡那麽些手段,定然不會讓她生得容易吧!她現在的日子,一定十分難過,越是臨產,恐怕越是不安。
“她不能順利生產,就對我沒有威脅了嗎?”攖寧暗想著,突然有了答案。
錦上添花,都不如雪中送炭。與其將來坐等她找上門來,倒不如現在主動些,先向對方示個好,必要之時,再幫她度一度難關。
如是想著, 攖寧的心情開朗許多。
她一邊往儀鸞司的方向走,一邊琢磨著接上陰茹越的機會。
走著走著,她便到了儀鸞司門口,恰遇上葛郢坐於她新做的輪椅之上,正與守門的說要見她。
“葛郡小侯爺。”她忙走上前去,高興地與之打招呼。
葛郢溫和地向她施了禮,隨即問:“卓公子可有空閑?我請你喝茶。”
攖寧深感意外,忙作答道:“有!我有空。”
“那請吧!”
“我進去跟我們李司教告個假,小侯爺您稍等我片刻。”攖寧說著就往儀鸞司裡頭跑,跑到門口卻又折了回來,笑道:“罷了!橫豎我現在有傷在身,李司教他也不會找我……我們走吧!”
她知道,向李為止告假,李為止又要問東問西。而她,實在不想讓葛郢在這炙熱的陽光下,多等哪怕須臾片刻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