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極殿內,卓青瑤正在譜寫一首新曲,盼著哪一天等太子來了,彈給太子聽。
這兩天她的心情格外好,卻只因攖寧墜崖,生死未卜。
她恨毒了攖寧!盡管聽得她是儀鸞司長信分司司徒的時候,她也大吃一驚,但她真的好高興。攖寧的墜崖,無疑免得她將來親自動手了。
不過,當陰茹越拿著攖寧的畫像,毫無一個正五品良媛對一個正三品良娣的尊敬,神氣活現出現在她面前時,她毫無防備,一時倒也措手不及,暴露了自己。
即便如此,她原本也可以抵死不認。但她,並不想這麽做。她要讓陰茹越知道,這件事,不足以成為她要挾她、控制她的把柄。她要讓她從這一刻記下,她是鎮國大將軍的女兒,她姓劉,不姓卓。
“陰良媛想利用此事構陷於我,你那腦袋瓜子裡當真裝的不是漿糊?”她鳳眸一轉,很快譏誚是笑,“三個月前我還得了太子恩允,回家看過我父親。我父親心疼我,不知賞了我多少好東西帶進宮來。”
她頓了頓,洋洋得意接著道:“想必你也知道,我父親姬妾成群,子女眾多,光是嫡女,就有十八個。我那些個兄弟姊妹,好多站在他面前,他連名字都叫不出。陰良媛你就不想想,我父親為何對我這般好?”
“你這話是何意?”陰茹越聽得糊塗了,進來時的氣焰,頓時被壓去大半。
卓青瑤斂了笑,面色一沉,直言道:“在洛城時,太子與我本就情投意合!若非我那遭天譴的妹妹害了我母親,我本可堂堂正正地入宮,與太子做伴。既然天意弄人,我用鎮國大將軍之女這個身份走到如今這一步,又有何不可?我有鎮國大將軍撐腰,我怕什麽?怕你把這事捅到太子那裡去?還是怕你把這事捅到太后那裡去?”
“鎮國大將軍他……他知道你不是他的女兒?”
“笑話!”卓青瑤更是嗤笑一聲,“我跟他女兒長得又不一樣,他豈能不知?”
“那為何……”陰茹越當初可是讓家中在皇城的人脈查過她的啊!都說劉家十六娘子就長卓青瑤這副模樣……卻原來是卓青瑤在鎮國大將軍劉厥的幫助下,粉飾了一切細節嗎?
一個見不得光什麽也不是的卓青瑤,竟徹底地改頭換面,變成了身份尊貴的劉家女郎!
“陰良媛不服氣,大可鬧到太子那裡去,鬧到太后那裡去,橫豎你現在身懷六甲,眾星捧月,又有陰家做靠山,鬧騰鬧騰,也是不會害到自己的。”卓青瑤輕蔑而笑,對自己身份一事,根本毫無畏懼。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陰茹越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一座屹立不倒的靠山,原來可以讓一個人如此袒露自己的罪行也不要緊!可一世英名的鎮國大將軍,竟做了這等偷天換日之事,實在讓人又氣恨又無奈。
“你,”陰茹越不禁指了卓青瑤,“憑著鎮國大將軍的權勢,就這樣有恃無恐了嗎?”
“是啊,有恃無恐。”卓青瑤看著她,笑容愈加燦爛。
陰茹越氣得肚子隱隱作疼,兀地又抓了另一個籌碼,笑道:“那你妹妹呢?你妹妹卓攖寧女扮男裝混進儀鸞司男司,現在雖是死不見屍,卻得到太后褒獎。他犯的,可屬欺君之罪,是要株連九族的!我要去揭發。”
“去啊!”卓青瑤不以為意道,“株連九族,株連的乃是卓家九族,與我何尤?”
陰茹越感到不可置信,“你父親母親,你那些兄弟姊妹的性命,你也不顧忌了?”
“我母親遭了流徙之罪,我父親便派人千裡送休書,把我母親給休了。”卓青瑤眼底,閃過一抹怨恨和寒意,“卓家的人,早已不是我的親人。”
卓青瑤的心,原來這麽狠!
“更何況,”她接著道,“我那膽大包天的妹妹卓攖寧已死,你死無對證,又能找誰說去?說了,又能如何?不過,此事與我無關,你隨意便是。”
看著卓青瑤一臉的無所謂,陰茹越隻覺自己一敗塗地,輸了。
“我只是好意提醒你,快要臨盆了,還是少折騰得好,免得丟了肚子裡的孩子。”
卓青瑤的目光,陡然落在陰茹越圓鼓鼓的肚子上,如同無數刀子,想要刨開這個肚子。陰茹越見了,本能伸手撫在自己的肚皮上,後退了半步。
卓青瑤卻是上前一步,道:“不就是因為這個肚子,才斷了我們姊妹間的情分嗎?既然選擇留下它,就要好好保護它啊。”
當初說好的,為了坐實太子妃蕭氏謀害龍嗣的罪名,要陰茹越先有肚子後犧牲,可陰茹越成功地懷上龍嗣,卻食言了,與卓青瑤反目,成了必然之事……陰茹越當然不以為自己錯了,只是回想起來,卓青瑤的心有多狠,從要她犧牲自己的孩子這件事開始,早就可見一斑!
終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不多時,陰茹越垂頭喪氣地回到了自己的朱辰殿,隨後便氣不打一處來,將攖寧的畫像撕得粉碎。
看著滿地碎屑,她突然生了一個念頭:要是卓攖寧還活著就好了。
紫極殿內,卓青瑤雖然看似強勢又成功地打發了陰茹越,而在陰茹越離開後,她卻並不覺得心安。先前爭鋒相對時的泰然自若,也都在她身上消失了。
她知道,只要有機會,陰茹越還會利用此事大做文章。
“陰良媛,是你自找的!”她自語一句,一雙眸子,閃著滲人的寒光,放在軟塌上的手,一下一下摳著榻上的綢子似要將其摳得稀爛。
……
皇城, 西郊,兩人兩馬,在入城的官道旁找了一間茶棚落腳歇息。
聽得出城的商人議論京中事,攖寧和李為止發現自己已成為別人口裡的“死人”,相覷看一眼,皆覺可笑。
李為止喝了幾口茶水,隨即站起身來,道:“走。”
“不等劉公子了?”攖寧急忙起身,“他讓我們在此等他的。”
原本三人同行,到了京畿之城汴州,劉九陰說要去見一個朋友,讓攖寧和李為止在皇城西郊的這間茶棚等他。可現在約定的時間未到,李為止卻要先進城……
“為何要等他?”李為止放下茶水錢,篤定地走出了茶棚。
“不是說好的嗎?”
“是你答應的,我並沒有答應。”李為止蠻橫道。
“……”攖寧無言以對,隻得牽了馬跟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