攖寧回家途中,為自己接下來要走的路,感到有些興奮,如同一個熱血的將士,即將奔赴戰場。
然而,回到家中,她免不了又要因為此事與母親爭執一番。
薑氏聽聞攖寧一早被陰家長孫喊出去,本就半天焦慮。見她回來,得知她以男兒的身份成功地進入儀鸞司,她驚懼得幾欲昏厥了去。
“儀鸞司乃太后親為掌權,你這麽做,就不怕……萬一身份敗露,是要掉腦袋的呀阿寧!你究竟要做什麽?!”
“阿寧不是說過,要變強嗎?”攖寧一臉沉靜,“變強到,有一天我站在他們面前,告訴他們,我是他們十三年前拋棄的那個孩子,即便感到惶恐,感到可怕,感到懺悔,卻也不敢不與我相認。”
“有那麽重要嗎?”薑氏壓低聲音,卻似咆哮,“那是天子和皇后!他們拋棄你,是為了李氏江山!”
“為了李氏江山,那為何十三年過去了,李氏江山還掌控在劉氏手上?”攖寧反問道,“既然守護不好自己的江山,那為何當初,不選擇守護好自己的孩子?既然沒有選擇守護自己的孩子,那就把自己的江山,奪回來啊。”
薑氏滿面驚恐之色,對於攖寧的控訴,竟是無言以對。她不太確定攖寧要做什麽,但她總覺得,攖寧要做的事,危險之至,可怖之至。
她好懊悔。這一切,都是她的錯,是她讓攖寧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阿母,”攖寧收斂了戾氣,話語變得溫和,“請您體諒阿寧的心情,放開阿寧。您放心,阿寧去了皇城,會小心行事的,不會置自己於死地,也不會給天子和皇后帶去困擾,更不會做不利江山社稷之事。”
“阿寧,阿母只是要你知道,你要恨的人不是天子和皇后,而是當朝太后!”薑氏道,“你不可以進儀鸞司,那是太后的儀鸞司,太危險了!”
“雖是太后的儀鸞司,但也無可否認,是大周國最出才乾的儀鸞司。”攖寧眼底,透著幾許認可和向往。旋即,她最後對母親道:“阿母,您別再勸阿寧了,阿寧心意已決。”
該說的她都說了,如此最後道一句,她便離開了薑氏的屋子。
薑氏追出幾步,終只能唉聲歎氣,暗自垂淚。
兩日後,攖寧就要離家了。
離家之時,天還黑壓壓的,冷得人直打哆嗦。
薑氏到底是一夜未睡,為攖寧縫製了一件月白色鬥篷。
她親將鬥篷披在攖寧身上,語重心長,也別無其它言語,“阿寧……照顧好自己,多給家裡寫信。”
隻這一句話,攖寧鼻頭就是一陣酸澀,眼裡立時湧出了淚光,與母親抱在了一起。
吵吵鬧鬧這幾日,多少不理解,多少爭執不休,都化作了虛無。終須一別之時,幾多不依不舍,幾多愁腸百結,都昭示著母子情深。
“阿母,您也照顧好自己。阿寧不孝,不能在您身邊侍奉。”攖寧退身跪到地上,拜了拜母親。
薑氏早已淚濕雙目,忙將她攙扶起來,哽咽道:“往後,我就說你出去尋父親了……你無需擔心家裡……時候不早了,你快走吧!小心些,別被人看到。”
“阿母,那阿寧走了。”攖寧緊握著母親的手,終於松開了。
她此番離家,不比別人離得光明正大,唯有母親和凝香萩兒兩個奴子偷偷送一送,十分清冷。
薑氏等人見她單薄一人,少年身影,背著一個包袱,愈行愈遠,最後消失在無邊的夜色中,
皆是涕然。 攖寧是第一個抵達儀鸞司的場地的。
儀鸞司早有幾個負責指引的司徒候著。其中一人見有人來,便拿了一竹筒的簽子上前,不失客氣確認了攖寧的名字,而後便道:“抽簽吧!抽到第幾分司,我就帶你去領取該分司的衣裳換上。”
“是。”攖寧伸手,就要抽簽。
“聽說開宗的趙司教對你讚許有加,祝你好運道。”指引司徒笑意盈盈,甚是友善。
攖寧笑了一下,終於抽了自己的簽。
很不幸,並非第一分司開宗,而是第七分司長信!
想到長信的李司教,攖寧不禁打了個寒顫。不過,她心裡也就這麽小小地排斥了一下,很快就釋然了。她以為,李司教為人雖刻板些,未必就會針對她。成為長信之徒,到了皇城,她好好努力便是。
“長信……”指引的司徒卻是笑著搖了一下頭,“長信之徒無弱者,是儀鸞司最強的,到了皇城,可有你苦頭吃了。”
聽到“最強”二字,攖寧反而覺得好極了。畢竟,跟最強的人在一起,自己也會變強啊!
儀鸞司司徒,無論新人舊人,穿的皆是緊身窄袖束腰,易於行走的統一服裝,各分司的區別,在於衣裳和抹額的主色調。長信之徒的衣裳,是以紫色為主,黑色滾邊,抹額也是紫色。
攖寧換好衣裳,立時精神百倍起來。紫色繡有鸞鳥圖案的抹額戴上,更遮掩了她幾分柔弱氣,使得她更像個少年郎了。
卯時末,其他貴公子陸續來了,前後也不過二十幾人。
攖寧從中,卻是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陳知府的獨子,陳將。
連秀才都考不上的他,竟也進了儀鸞司?!她不禁暗自怎舌。
陳將注意到她,是在換了衣裳出來之後。
好巧不巧,他穿的,也是長信之徒的衣裳。新人之間,又是同一分司,自然是要打招呼的。而當他看到攖寧的樣子時,他生生地吃了一驚。
盡管攖寧此前在賞菊宴上是戴了面紗的,但刻意關注她的人,還是能透過面紗捕捉到她的相貌。為此,陳將看到她,一下就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卓二娘子了。
攖寧故作得不認識他,還主動介紹自己道:“我是桐華巷卓家,卓攖寧。”
聽到這個名字,陳將當即將其拉至一邊,上下打量她一陣,而後壓低聲音,急急問:“卓二娘子,你如何在這兒?”
攖寧故作得哭笑不得,道:“我雖與我那一母同胞的姊姊長得極像,但怎至於叫公子將我認成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