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散盡的大地上傷痕累累,除了炙鬥邪之外幾乎全都是屍骨,他一個人站在漸漸西斜的陽光下,顯得悲愴而又落寞。
像木樁一樣的雙腿緩緩移動,炙鬥邪漸漸逼近地上唯一完好的‘屍首’。
剛才突然之間的抽搐並沒有引起炙鬥邪足夠的重視,他認定駒輿鬼一定是石暮雲留下來的‘實體幻形’,所以整個人放松下來。
一旦放松下來,悲涼便湧上了心頭,婆炙八修羅雖然外表醜陋,但是他們卻個個都是心思細膩的雲龍人。
如果沒有細膩的心思,如何能夠長久擔當詭譎狡詐之名呢!
自己已經回不去了,炙鬥邪想著,再也回不去家園了。雖然那個地方充滿了冰冷和嚴苛,但是,畢竟是他出生的地方,是他的故土啊!
擁有的時候不覺得,一旦失去了,炙鬥邪感到心臟不受控制地抽搐,痛得厲害。
他從來都不曾想到,世間居然會有一種感覺是那麽的痛苦,比任何加注在身體上的傷都要疼痛。
炙鬥邪閉上眼睛,他從沒有眼淚,也不想流淚,他現在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就是用自己的生命向石國最高統治者——石暮雲挑戰。
但是,炙鬥邪恐怕沒有這個機會了。
因為一個人,一個滿身鮮血,鎧甲都已脫離軀體的人類正慢慢在他面前站起來——
炙鬥邪驚訝地瞪大了雙目,他甚至忘記合上肥厚的嘴唇,令臉部更加醜陋。
“你……怎麽可能沒有死?!”
炙鬥邪發出愚蠢的問題,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駒輿鬼還能站起來。
難道駒輿鬼不是石暮雲創造的實體幻形?怎麽可能?那麽,石暮雲手中的那具屍體又是誰呢?
炙鬥邪愣了,傻了……
退一萬步,就算駒輿鬼還活著,那麽,火蜂的毒素也足夠要他的命了,何況還有母蜂毒的助力。
但,炙鬥邪畢竟是炙鬥邪,雖然心中不明,可是表面上很快鎮定下來。
欺身快速貼近還處在站立未穩狀態之下的駒輿鬼,單手卡向他的咽喉。
並不是炙鬥邪要突襲或者先發製人,而是他根本不想再在駒輿鬼身上浪費時間。
打敗一個屍鬼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成就感。
或許剛才是因為憤怒把駒輿鬼當作了石暮雲的替身,但是,現在稍稍冷靜之後,炙鬥邪便不想與他再耗費時間了。
管他是活的還是死的,自己速戰速決,拗斷他的脖子,然後去追雲龍王。
炙鬥邪雖然並不希望別的婆炙修羅比自己好過,但他同樣也不希望他們比自己難過。
自己一定要追上雲龍王,如果幸運地可以和石暮雲同歸於盡,那麽,炙鬥邪不僅保住了自己的尊嚴,而且還為其它七人爭取到了回家的機會,他一樣會成為婆炙修羅的驕傲。
是的,最好的結果就是同歸於盡,炙鬥邪現在已經不可能再向生而戰了。
巨大的拳頭接近駒輿鬼還在淌下鮮血的咽喉間之後,立即反手綻開,粗壯的手指呈爪形捏上面前人的喉管。
“噗——”
拿捏之間一股水聲傳進耳膜中,炙鬥邪心下一驚,來不及多想,便即刻回轉了身體。仿佛背後有敵人在窺視一樣。
不再是鎮定輕松的神情,渾身黑霧重新開始凝聚。很快便覆蓋全身。
在黑霧形成的防禦壁中,炙鬥邪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某一個地方。
那裡,一個碩長的人影正向他迎面走來,
漸漸可以看清他頭上飛舞的長鞭和單手扛於肩上的巨鐮的模樣。 “駒輿鬼!”
炙鬥邪從牙縫中擠出這三個字,心中居然生出一絲不知名的畏懼,這樣的想法讓炙鬥邪厭惡和恥辱。眼中的怒火又開始凝聚。
接近的駒輿鬼身上並沒有穿著鎧甲,赤裸的上身肌肉線條修長偏瘦。胸腹間可以看到好像是皮膚潰爛或者受過嚴重傷害一樣的疤痕。
並不是向炙鬥邪身上那樣的細長傷口,而是大片大片仿佛結痂之後留下的白色傷痕。
而那肩上扛著的鐵鐮刀已經改變了原本的模樣,不再有玄鐵的顏色,而是透出清澈的水藍色,其中還可以看到似乎有水紋在流動。
來到近前,駒輿鬼站定身體,他並沒有直接攻擊炙鬥邪,而是再次與他面對面對峙。
“呵呵……你還真是命大。”炙鬥邪笑著,露出一口惡心黑黃的牙齒。
“不是我的命大,是你太愚蠢了而已。”
站定下來的駒輿鬼眼中露出輕蔑和不屑,他似乎不再看得起這個高高在上的雲龍上將了。
這樣的回答和目光讓炙鬥邪幾乎忍不住撲上去掐死他。
擺出戰鬥的姿態,炙鬥邪蓄勢待發,但是對面的駒輿鬼卻好像很輕松,依然淡定地立於山坳之間。
“你上當了,那具屍體只是為了引誘你的誘餌而已,”
說到這裡,駒輿鬼眼眸中不知道為什麽居然帶上了濃濃地哀傷。
為了不讓眼淚流下來,他仰起頭。
“他是我的雙胞弟弟,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你知道嗎?我們兩個的親人全都亡故了,我又不幸變成了屍鬼,為了救我,為了讓我活下來,讓我不再殺人,他不惜自殘給我吸血,傷痕累累。”
“剛才你看到的除了頭部的傷以外,其它地方的傷口全部都是他自己留下的,雲龍王憐惜我們,為我打開生存的大門,但只能活一個。 ”
“他為了我,自己割斷喉管……”
說到這裡,再也忍不住,駒輿鬼已經淚雨滂沱,而對面的炙鬥邪也似乎被他的故事吸引了,沉默著。
“因為他的犧牲,雲龍王替我驅走屍魄,給了我水靈法的力量,你前後兩次打敗的都是我的水分身體。”
“雲龍王早就發現你在霧中藏毒,而且,‘蜂王’已經把母蜂被奪的消息傳遞給了雲龍王,剛才的一擊並沒有傷害‘蜂王’,而是雲龍王用他的法力為‘蜂王’重建了一隻母蜂。”
“至於你手裡的這隻,雲龍王說交給我消滅,是他讓你感到屈辱和憤怒,我才有機會引誘出你手中的那隻母蜂的。看看你的腳下吧。”
駒輿鬼看著炙鬥邪身後有著大片水漬的地方,示意他。
回過頭去,炙鬥邪看到水漬的中心躺著一隻死蜂,脫離了變異狀態的正常的死蜂。
正常的母蜂不似工蜂那般醜陋,而是非常美麗,令炙鬥邪瞬間想起了纖細嬌豔的‘蜂王’。
‘如果她可以跟隨自己那該有多好……’炙鬥邪第一次有了這樣的感受。
放眼回望,駒輿鬼已經不再哀傷,他的眼眸中堅定和忠誠在閃爍,水色的巨鐮騰起陣陣漣漪,漸漸覆蓋全身。
一件如水珍珠般的半透明鎧甲快速包裹住駒輿鬼的身軀,長出棱角,連頭上鞭翎也揮舞出了水花。
力量源源不斷向炙鬥邪撲面而來,炙鬥邪知道這回要苦戰了,但他的尊嚴不允許退縮。
身上的黑霧越來越濃,炙鬥邪以同樣的體法力回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