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子對你一定很重要吧。”楚鈴將手中的可樂放到了一邊,望向了天空。
小鳥遊的睫毛耷拉下來,美麗的眼睛卻閃爍著冰冷的光芒。
“別裝作像是能理解一樣。”
“是嗎。”楚鈴輕笑一聲。
小鳥遊皺起了眉頭,那責問的神情像是在問“你在笑什麽”一樣。
“我啊,從不認為自己能夠理解別人。”
“!?”
意想不到的回答,從最刁鑽的角度,刺入了小鳥遊的心防之中。
她見過太多自以為是的人,那些表面上理解,卻始終無法觸摸到她的真心的人。
像是她的父母,在責問她的學習成績不好的時候,總會用“不夠刻苦”“不夠認真”“不夠努力”這樣的字眼去搪塞她,並舉出他們引以為傲的,她的姐姐作為例子,證明勤奮刻苦是多麽重要,仿佛只要勤奮刻苦,就能擊敗前行路上的所有對手一般。
可笑。
小鳥遊露出了帶著一絲自嘲的笑容。
她甚至還嘗試去跟父母解釋過,跟父母抗議過,自己已經足夠努力了,無法取得前十以內的成績完全是因為其他原因。
沒有用。
解釋向來沒有任何意義。
心意不相通的人,即便說一百句一千句一萬句都不會有任何用處的,他們之間的對話就像是兩個聾子的對話一般。從心靈開始將對方的信息封閉在外,僅僅停留在自己的立場裡,僅僅停留在自己的世界裡,苛求著對方的理解。
老師也是,同學也是,身邊的人都是......
太虛假了,真是令人厭惡的醜態。
但......唯有玲子在她傷心痛哭時蜷縮在她的懷裡,為她冰冷的心臟從胸口注入溫暖的體溫。
玲子知道她的快樂,悲傷,她的一切。玲子是真的在乎她的唯一存在。
“人與人之間,又有幾個是真正在乎對方,而在這之中,又有幾個是真正能夠理解他人的呢?”
楚鈴繼續說著,他並不像是在跟小鳥遊對話,而像是在孤獨地做著自白一樣。
孤獨......
小鳥遊瞪大了眼睛,在她的眼睛中,也看到了楚鈴心中的那份孤獨。
與自己同樣的......孤獨......
“每一個人都是自私的,即便口口聲聲說著愛著某人,也會難以抗拒內心的**,抗拒潛意識中的本能,去傷害那個所愛的人。”
“別人一樣,我也是一樣。”
楚鈴歎息著,他清秀的臉龐上露出了一份與年紀不符的惆悵。
“每一個人都是孤獨的呢,孤獨地戰鬥在自己的戰場上,即便是希望有人能夠將自己從戰場上救出,即便是希望有人能夠施以援手,這份期待,也幾乎不會被回應。”
楚鈴自言自語般的每一句話卻都穿透了小鳥遊心中的鎧甲,因為那正是她自己的感想,她自己的想法。
“即便經歷過類似的事情,我也不期望能夠理解你。”
“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嘗試去膚淺地去理解你,用我曾經經歷這種事情的心情去猜測,並且回應自己心中的**,去做出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罷了。”
微不足道......麽......
一股莫名的情愫從內心深處湧出,將她緊鎖的內心大門撬開了一道不起眼的縫隙。
“玲子,是我在街角撿回來的,但她卻是我的親人。”
嬌嫩的嘴唇微啟,動聽的聲音響起。
“連那滾燙的茶水,也是她替我承受的......”小鳥遊抓緊了自己的裙角。
“茶水?”
“嗯,在我很小的時候,想去抓比自己身高還要高的櫃台上的灌滿熱水的茶壺,卻一不小心失手了......”
小鳥遊在說著這件事的時候,充滿了對自己的自責。
“是玲子跳到了我的面前,替我承受了那一切,如果不是她......”小鳥遊有些後怕地說著,“但即便如此,她也因此大病了一場,背上和尾巴上的毛發都變得稀疏,特別是尾巴上的。”
“在我傷心的時候,她會在我的身邊靜靜地陪著我,會用她自己的方式向我撒嬌......那些無法向別人訴說的話,我都有對玲子說過。”
“如果不是因為玲子的存在,我可能早就會崩潰了吧。”
“我好怕......我好怕自己會失去她.......我一直擔心著折耳貓的她會突然因為患上什麽遺傳性疾病而離開我,但她卻一直陪伴我走到了現在。”
“我好怕......我不想失去她......”
淚水盈滿了小鳥遊的眼眶,這是她第一次向楚鈴露出如此無助的神情。
即便孤傲如她,也想獲得某個人的救贖。
“所以我會為你找到她,這是我的職責。”楚鈴平靜地回答道。
小鳥遊將臉背了過去,掏出手機看了看。
“十分鍾到了,我們該起身行動了。”
她的語氣中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
......
從太陽高懸到夜幕降臨,楚鈴和小鳥遊找遍了家附近的所有地方,也問過了無數路上的行人,搜索玲子的行動卻仍然一無所獲。
“有沒有可能,玲子她已經自己回家了呢?”楚鈴提問道。
“......雖然理論上是不可能的,但是玲子在很短的時間內消失在我的面前,也幾乎是不可能的。”小鳥遊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我們回家看看吧。”
正在這時,刺耳的刹車聲響了起來,只聽撞擊到什麽物體的嘭得一聲。
楚鈴下意識地轉過頭去,一隻灰白花色的折耳貓被撞飛了幾米遠,跌落在一旁的自行車道上。
肇事司機停下車確定自己並沒有撞到人以後,便立馬啟動了車輛,迅速地逃離了肇事現場。
“不......不會.......”
小鳥遊瞪大了眼睛,那難以置信的樣子,和慘白的嘴唇告訴了楚鈴一切。
“不......不......玲子!!!”
小鳥遊發了瘋一般地衝向了自行車道上,也不管地上的塵土,無視著路過的行人,她跪倒在了血肉模糊的屍體跟前。
大顆大顆的晶瑩淚珠從她的眼眶中湧出,懊悔與愧疚的情緒如洪水般湧上了她的心頭。
“玲子......玲子......”從顫抖的嘴唇中發出的聲音早已含糊不清,此時此刻,她的眼中就只剩下了這隻血肉模糊的折耳貓。
如她所描述一般的紅色絲帶系在折耳貓的脖子上,還綁著一個金色的小鈴鐺。
小鳥遊用發抖的雙手將折耳貓溫柔地抱起,接著緊緊地抱在了自己的胸*口,任由血色的汙跡順著那潔白的蕾絲袖口染髒整件公主裙。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是玲子!!!
恨意從小鳥遊的心底傳來,對肇事司機無盡的憤恨,對自己沒有保護好玲子那無盡的自責,讓本該天真可愛的蘿莉眼裡充滿了懾人的凶光。
“這是.....罪的氣息......”楚鈴喃喃自語道。
一縷詭異的黑紅色氣息正縈繞著小鳥遊的嬌軀,如絲帶一般緩緩地流淌著。
絕望的氣息撲面而來,親眼目睹著被視為親人的玲子的死亡讓小鳥遊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碧藍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黯淡的眼睛宛如一塊仿製的玻璃寶石。
好累......好累......
似乎有千斤重的壓力一般,小鳥遊本就疲勞的身體此刻虛弱無比,甚至連跪著都做不到了。
她呆呆地癱坐在地上,任由不住的淚水劃過她那精致的臉龐。
失魂落魄的小鳥遊深深地陷入了絕望的深淵之中,僅憑她的力量已經無法自拔。
倘若她能夠接受這一個現實,這將會成為她永遠的夢魘,無法抹除的心理陰影將伴隨她的一生,一直如附骨之疽般折磨著她。
而倘若她無法接受這個現實,她的精神將會被擊得粉身碎骨,即便支離破碎的意識尚且存在著,卻也無法成為她繼續活下去的理由。
在絕望的深淵中深深陷入,屏蔽了周圍聲音的小鳥遊突然感覺到了什麽。
微弱的嗡嗡聲從耳邊傳來,刺眼的白色燈光正飛一般似地接近著。
然而,小鳥遊的嘴角卻露出了一絲笑容。
那是絕望的笑容,亦是釋然的笑容。
再也不需要為這樣的問題所為難了,因為......我很快就能見到你了......玲子。
飛速駛來的飆車族並沒有考慮刹車這樣的想法,即便前面的是一個年齡極小的幼女,在這樣全速飆車的情況下,也無法停止下來。
在他人和自己的生命上,飆車族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自己的生命。
眼見著飛馳而過的摩托車即將衝撞到小鳥遊身上之時,楚鈴動了。
楚鈴爆發出全身的力量,一個飛躍跳到了小鳥遊的面前,將她用公主抱抱了起來,接著足尖輕點一下地面,如沒有輕重的柳絮一般,抱著小鳥遊落在了人行道的台階上。
與此同時,摩托車擦肩般地飛馳而過。
“為什麽......為什麽要救我......”小鳥遊在楚鈴的懷裡掙扎著,嘗試去踢打楚鈴的身體。“明明與玲子的距離就只有那麽一點了,為什麽要這麽殘忍地將我們分開!?”
楚鈴一聲不吭地承受著幼女的踢打,將小鳥遊輕輕地放在了路邊的長椅上。
“那不是你的玲子,所以別那麽傷心了。如果你現在就死了的話,是再也不可能見到玲子的。”
楚鈴也不管風衣上的腳印,盯著小鳥遊的眼睛認真地說道。
“真的?你一定是在騙我。”小鳥遊那已經哭紅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微微有些沙啞的聲音從她的嗓子中發出。
盡管她知道楚鈴說得可能不是真的,但她還是忍不住去祈禱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你不是說,玲子的尾巴上有一處因為救你而燙傷過,所以毛發非常稀疏嗎。”
小鳥遊立即看向懷裡抱著的折耳貓,盡管它已經血肉模糊,但尾巴卻意外地保持了完好。
誒?
仿佛看到了令小鳥遊難以置信的東西,她將折耳貓的屍體放在長椅上,反覆地確認著。
正如楚鈴所說的一般,玲子的尾巴上毛發是非常稀疏的,而這一隻折耳貓尾巴上的毛發卻非常濃密,完全看不出哪裡稀疏。
“玲子一定還活著,我一定會履行自己的約定,幫你找到她的。”
“如果想哭的話,就盡情地哭吧,別忍著。”
楚鈴的聲音異常地溫柔。
“嗚嗚......”這一次的淚水卻是放下了心的淚水,小鳥遊盡情地哭泣了起來。
“嗯嗚嗚......”小鳥遊抱著楚鈴的身體,肆意地將自己的淚水抹在楚鈴的身上,浸濕楚鈴的衣服。
楚鈴露出了一絲微笑,他憐愛地撫摸著那小小的頭,柔軟的觸感從手上傳來。
過了好一會兒,小鳥遊才停止了哭泣。
楚鈴為小鳥遊拭去了淚水,露出了一個微笑,“哭了那麽久很耗費體力吧,我去給你買點蛋糕和水,很快的。”
楚鈴正打算轉身離去,一隻小小的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不要跑出我的視線之外。”
楚鈴微微愣了一下,接著點了點頭,“那......你現在能走嗎?需要我背嗎?”
小鳥遊搖了搖頭,她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她一手將貓的屍體抱在懷裡,另一隻手緊緊拽住了楚鈴的袖角。
......
從便利店回來以後,楚鈴帶著小鳥遊再次回到了公園之中。
小鳥遊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小口小口地吃著剛買來的蛋糕。
楚鈴環顧四周,確定四下無人後,便將一把小鏟子從空間口袋中掏了出來,接著挖了起來。差不多挖夠了足夠大小的墓穴,他捧著折耳貓的屍體,將它放了進去,又將挖出的泥土再次填了進去。
確定這個簡易墓穴足夠嚴實,也不容易被發現後,楚鈴閉上了眼睛,雙手合十。
“願你的下一生,能夠有更多的選擇。”
看著遠處雙手合十的楚鈴,小鳥遊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
埋葬折耳貓的提議,並不是她提出的,而是楚鈴主動提出的。
“雖然它並不是我們要找的貓,但至少應該給它平等的尊重。”
當時的楚鈴這樣說道。
“休息好了嗎?”
楚鈴緩步走了過來,看著空空如也的袋子,以及小鳥遊殘留著蛋糕碎屑的嘴角問道。
小鳥遊將那稚嫩的臉蛋湊近了,像是在等待著什麽一樣。
楚鈴無奈地笑著,用手指將她臉蛋上的蛋糕碎屑輕輕刮下。
“那麽,我們按照原計劃,先回到家裡看看玲子有沒有自己回家吧。”
“嗯!”
小鳥遊乖乖地點了點頭,拽住了楚鈴的衣角。
如果回家還沒有找到的話,就得靠“那個”了呢......楚鈴的腦海中回憶起艾爾西斯所教導他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