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氣還有些春寒料峭,剛剛擠下公共汽車的高潛,卻已經渾身是汗。
若紅約了他一早在廣場公園見面,而廣場上的大鍾告訴他,他已經遲到了十五分鍾。
通常高潛並不會做出讓客戶等待這種事,隻是昨晚通宵熬夜查找資料的他,也實在是盡了力。而且市區裡很難找到免費停車的地方,這讓他不得不花了更多的時間搭乘公交車前往市區。
現在,他加快腳步向位於廣場中心的鍾樓走去,他和若紅約好了在鍾樓下的長椅處見面。
很快,一大片新綠的草坪出現在高潛的視線中,草坪上靠近鍾樓的一側,分布著一排四張的棕木長椅,此刻其中的三張,都已經坐有遊客。
第一張長椅上端坐著一位頭髮灰白的老者,穿著一套退休老幹部常穿深藍色中山裝,雙手扶著一柄銀柄手杖,古銅色的臉上一雙眼微眯著,像是在盯著遠處放風箏的孩童,又像隻是在打瞌睡。中間的那張椅子上,坐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套著一件高領毛衣,頭戴著全罩式耳機,正在閉目聽歌。再旁邊,是一位衣著樸素的年輕女學生,手裡捧著書本,嘴裡嘰裡咕嚕地顯然是在晨讀英語......
高潛遲疑地停住了腳步,誰是若紅?那個女學生?還是......他的目光在聽歌的年輕人和退休老幹部之間打了個轉,最後還是走向了那個年輕的女學生。
“你好,我是高潛。”他在女學生面前站定,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來。
女學生吃驚地抬起頭,目光狐疑地盯著他。
高潛有些尷尬,看情形他好像認錯了人......
“若紅?”他不死心地追問了一句。
“神經病!”女學生皺著眉,合起書本走開。
高潛仿佛聽到一群烏鴉從上空飛過。
“如果你是找若紅的話......”一旁傳來了一個有些猶豫的聲音。
高潛扭頭看去,先前一直在閉目聽歌的年輕人,這時摘下了耳機,站了起來,對著高潛一陣打量:“你就是高潛?”年輕人用手在臉上比劃了一下:“一下子洗乾淨,真還認不出來。”
......高潛默默無語。足以見他以前的直播是多麽失敗,客戶竟然隻記得他狼狽的樣子。
“所以你是若紅?”高潛慢慢地走近那年輕人,打量著他。
和自己期望中的“若紅”有些差距。“若紅”的個子極高,上身穿著一件白色的高領毛衫,下面是一條版型極正的藍色牛仔褲,和期望中的“少女”相比,他看上去更像一把藍白相間的尺子。
不過這沒什麽,重點並不是性別。
高潛繼續打量著“若紅”,五官還算清秀,就是下巴有些過於陽剛,不過這也沒什麽,夜晚的光線和化妝可以解決這個問題,所以這也不是重點。
“若紅是我妹妹的名字,我叫若藍,狄若藍。”在高潛目光灼灼地打量狄若藍時,狄若藍也在打量著高潛。
今天的高潛一如既往地一件卡其色的夾克搭著一條牛仔褲,一張臉濃眉大眼,顎方鼻直,長得倒是相當“正派”。就是頭髮有些凌亂,看上去至少三個月沒有修剪,腳上的運動鞋也疏於打理,鞋幫上還有不知哪一年沾染上的黃泥。
總體來說,高潛看上去就像是大學校園裡隨處可見的不修邊幅的大學生,那張臉還沒有沾染上社會氣,甚至還帶著幾分稚嫩,這讓狄若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你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清道夫”。
”狄若藍下結論道。 高潛吃了一驚。
並不是因為狄若藍說他不像“清道夫”,而是從狄若藍的口中聽到“清道夫”這個意有所指的詞,本身就十分讓人吃驚。
高潛從未在直播中提到過“清道夫”三個字,他可以以任何名義除魔,哪怕是說自己是神仙大師都行,就是不能說自己是“清道夫”。
因為,不與普通人類談論本行業,也是“清道夫”的基本守則之一,而且是可能引來最高“刑”罰的鐵律。在那本筆記本上,曾經多次提到一個詞“執戒者”,而與之相連的動詞常常是“處決”。
高潛雖然不知道行會為什麽要定下嚴厲的守則,將“清道夫”嚴密地隔離於普通人類世界之外。但是他並不想“以身試法”,他還不想被“處決”。
此刻,當高潛從狄若藍的口中聽到這三個字時,他不禁小心翼翼地道:“什麽清道夫?”
狄若藍發出一聲嗤笑:“別裝了,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高潛不知該如何回答。
頓了頓,狄若藍補充道:“我妹妹提到過這個詞。”
高潛的心髒突然一沉,事情似乎比預料的更加糟糕。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高潛覺得不遠處長椅上的退休老幹部似乎往這裡看了一眼,他壓低了聲音,示意狄若藍在長椅上坐下:“詳細說說你妹妹吧。”
提起妹妹,狄若藍的臉上浮起一層痛苦,他從錢包裡拿出一張照片來,遞給了高潛:“這就是若紅。”
照片是兄妹的合影,兄妹兩人勾肩搭背都笑得很開心,看得出他們之間的關系很親密。由於是雙生子,兩個人的五官出奇地相像,而狄若藍的那張臉放在妹妹的身上,竟然毫不違和地很漂亮。
高潛默默地將照片還給了狄若藍。
“你妹妹失蹤了多久了?”
狄若藍微微搖頭:“我妹妹她,經常動不動就會出門一段時間,上一次我見她還是一個月之前。”
“你從沒問過她去做什麽嗎?”
“問過,她從沒有正面回答過,她是個要強的女孩子,我雖然是哥哥,但是也管不了她。”狄若藍說到這裡苦澀地笑了一下:“她以前常常會很認真地說她在保護世界,我總是取笑她先將自己嫁掉再說吧......”
高潛的心像是被塞入了一個鉛球,沉甸甸地墜在胃部。
狄若藍的聲音還在繼續,高潛卻沒有心思再聽下去。
他意識到,很大的可能,狄若紅也是一個“清道夫”。
那麽這個案子就不是什麽簡單地關於一個隨機捕食的變態怪獸,而是......
獵殺!
當這個詞飛速地閃過高潛的腦海時,他的胃開始痙攣。
因為被獵殺的目標,就是他這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