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頭燈淡黃色的光柱中,季麟與高潛冷冷地對視。
夜風卷著草葉從兩人腳下打著旋刮過,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然而似乎兩人都明白對方想說什麽。
突然,一陣摩托三輪車“突突突”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地傳來,接著一道雪亮的光柱直直地照在兩人的臉上。
“弄啥呢?出啥事了?”一個大嗓門操著鄉土味極重的方言吼道。
兩人扭頭,都被強光晃得睜不開眼。隻隱約看到一個破農用三輪摩托,車頭上裝了一個碩大的疝氣燈,車燈後的人影黑乎乎一團,像是已經融在了夜色中。
“要報警不?”那人又吼一聲。
“不用!”高潛用手擋著強光,帶著幾分惱怒地吼了回去。
“不用?那擋著路做啥!”來人很是不滿,農用摩托又“突突突”地向前開來,高潛和季麟都退到了路邊。
強光離開了兩人的臉,眼前卻一時仍是黑乎乎一片,只看到一團黑影從身前慢慢地開了過去。騎車的那人在經過他們時,似乎扭頭打量了他們一眼,高潛注意地向那人的臉看去,卻只看到了一個黑色的剪影,像是那張臉帶著一個無臉的黑色面具。
高潛使勁地揉了揉眼睛。
這時身邊的季麟突然竄了出去,幾步攆上了慢行的三輪摩托,揭開了後面車鬥上覆蓋的藍色塑料篷布。篷布下是新割的草料,還帶著新鮮的草木氣息。
騎車人並沒有發現季麟的舉動,三輪摩托就這麽“突突突”地轟響著遠去了。
高潛揉著眼睛,四下看看,覺得視力終於恢復了正常。他看了眼仍盯著遠處黑暗的季麟,有些遲疑地開口道:“你剛才,有沒有看清......”高潛猶豫地沒說下去,他覺得這個問題有點蠢,話說了一半他就後悔了。
“看清那人的臉?”季麟卻接了他的話:“沒有。”
“好像有點奇怪。”高潛走到季麟身邊,兩人一起向仍等在那裡的皮卡走去。
“是有些奇怪。”季麟同意地道。
季麟突然這麽配合地交談,讓高潛一時很不習慣,他忍不住扭頭看了季麟一眼。季麟的鏡片反射著車頭燈的光,看不出眼裡的情緒,只是那眉頭卻是緊皺著的。
“你剛才檢查了那人的車鬥,發現了什麽?”高潛接著問道。
“沒什麽,新鮮的草料而已。大概是給牛羊之類的牲畜準備的。”季麟回答完後,接著問道:“你的朋友怎麽說,關於那個卡布拉的屍體。”
“失竊了,從我朋友的公司失竊的,我打電話時,他才發現。我推斷失竊時間區間,是在昨天到今晚之前。”高潛也配合地說出了自己知道的信息。
季麟忽然停住腳步,看向高潛:“為什麽你這麽肯定是失竊?”
“不然呢?”高潛條件反射地回答,隨後嗤笑了一下:“你該不會想說,那頭卡布拉是自己死而複生吧?這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季麟嚴肅地看著高潛,沒有回答。
高潛收了臉上的嬉笑,正色道:“不可能,因為我親手扭斷了它的脖子。你倒是告訴我,在現世什麽怪物被扭斷了神經中樞,且在冰櫃裡凍了幾天,還能活過來逃跑?”隨後高潛自己又想起了什麽:“哦,對了,倒是真有,變成喪屍就行。”
季麟盯著高潛仍未說話。
高潛臉色忽然變了變:“你該不會真是以為......”
“那你怎麽想?撞擊時雖然只有零點幾秒,
但是你我都看清了那是頭直立的卡布拉,不是嗎?還有那屍液,如果不是喪屍,你告訴我還有什麽情況,能讓死去的卡布拉活過來?”季麟的口氣突然變得有些咄咄逼人:“是什麽讓你覺得有人會偷一隻死去的怪物屍體?” 高潛皺了皺眉,他確實從一開始就認為是有人偷走了那頭怪物。至於為什麽,他卻不想提。
高潛避開了季麟的目光,轉身繼續前行。季麟卻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高潛,你還知道些什麽?”
高潛皺眉掙開了他:“幹什麽問我?你不是說你才是真正的清道夫,你的除魔技術比我好嗎?你還叫我以後看到怪物能跑多遠就跑多遠,現在又拉著我這個江湖騙子問東問西的,你不覺得你這個人很可笑?”
高潛從不知道自己還有記仇的天分,之前季麟的話他居然每一個字都記得,現在原原本本地全都還給了他。
季麟張了張嘴,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高潛覺得今晚的夜風雖然涼了點,但是吹得他特舒暢。他活動了一下胳膊,淡淡地繼續道:“走吧,包租公還等著呢。高人!”
高潛說完也不管季麟,徑自向皮卡走去。 卻聽季麟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高潛,你知不知道現在情況有多嚴重?”
高潛嘴角挑起一絲冷笑,腳步未停。他當然知道情況很嚴重,但這不是你們正牌“清道夫”的事嗎?那麽多金牌銀牌的掛牌“清道夫”,多威風,自己一個半路出家的野路子,何必摻和這種要命的事?
“已經有四個“清道夫”在這個城市死於非命了,高潛!”季麟壓抑地低喊道:“這還不包括我師父!”
高潛猛然停住了腳步,回頭盯著季麟:“你說什麽?四個?”
“是的,一個銅牌“清道夫”,三個見習,她們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刻意引到這個城市的。”季麟走近高潛,低聲道:“這是一個針對“清道夫”的陰謀,你知道嗎?甚至,甚至可以說,“清道夫”正在被有意地誘入陷阱,並被獵殺!”
知道,他當然知道,只是高潛沒想到,那血屋裡的四個受害的女性竟然都是“清道夫”,只是為什麽......
高潛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
季麟緊緊地盯著他:“高潛,你都知道什麽?告訴我,不然你也很危險。你必須告訴我所有你知道的,不然下一個受害者,很可能就是你!”
高潛盯著季麟的臉,瘦削蒼白的臉頰,泛著雪光的鏡片,一身單薄的黑衣立在夜風中,像是一根釘在路心,滿是鏽跡的鐵釘,脆弱得好像隨時都會腐朽,又銳利得讓人不得不正視。
高潛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道:“惹了他,你我都會死,那麽,我又為了什麽要搭上自己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