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嗎?終於不怕了。

　一次次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一幕幕的生死之難，李碩的心變得似乎不再那麽鮮紅了，泛了灰……

　這便是朝堂上應有的手腕和心性嗎?

　不管是不是，其實這半年多來，李碩一直都不缺乏決一死戰的機會，畢竟他是有能力的。

　當初在洛陽的時候，他就已經準備好忘死一戰了，但是那時候，局勢還沒有那麽明朗，而且他受到了太多洛陽百姓的頌讚，這些頌讚讓他天真的以為，可以被李世民另眼相看，甚至既往不咎之前事。

　然而，經過李承乾一事之後，他突然發現，想要在這年頭，延續自己想要的生活，幾乎是不可能的，再加上蕭白衣與蕭家的聯系，讓他更加覺得自己要做出一些改變了。

　拿下周傑的家眷逼迫周傑翻供，如果他真的至死不改，李碩不知道他會不會狠下心來真的將周家滿門屠殺。

　同樣，周傑在看到白玉手環後，也同樣拿不準主意了，為了一件本就是被逼迫的事情將滿門的性命至於險地……顯然他的忠心還沒有強大這種地步。

　“既然周大人心意已決，那就當在下沒有說過此話，小裴，送這位周大人回去。”李碩等了盞茶時間後，淡淡道。

　“回去。”

　車夫立刻甩了一下馬鞭，馬車晃晃蕩蕩的往前走去。

　五步，十步……李碩心中默默念叨著……

　周傑猛地站了起來，在裴行儉的刀下掙扎著呼喊:“閣下留步！在下……在下願意！”

　長呼了口氣，李碩嘴角泛起笑意。馬車慢慢調轉馬頭，來到周傑的身邊後緩緩停下，李碩隔著車簾，道:“只要周大人能在陛下面前據實已告，你的家人在下跟你保證，一個都不會少。”

　只要見過李碩的人都知道，這家夥看著好像油滑鬼頭的狠。但是卻屬於個倔脾氣，而且向來重承諾，他說過的話，就一定是認定了的。

　周傑默默不語，看著馬車點點頭，然後吃力的拱拱手，有些虛弱，道:“多謝……”

　李碩又道:“只要這件事情周大人照辦了，在會盡全力保你性命，若是終究無功，你的家人在下管了。”

　說到這裡，他突然有種感覺，就是自己欠了周傑許多。臉色不禁又夾帶著一絲愧疚。說到底他終究還是沒能做到一顆無情的狠心。

　周傑呆了些許，他沒想到李碩剛剛騙自己的話原來是真的，臉上的死意漸漸有些回轉，一頭磕在地上:“若是閣下能夠做到，在下終生做牛做馬報答閣下！”

　李碩這麽說，就是希望他有這種求生的感覺，至於救不救他，就只有他自己的心知道了。

　*

　貞觀十四年冬……距離元日還有兩三天的時間，周傑被秦懷玉帶領的金吾衛押解到了長安，周元樞被禦史台從大理寺提了出來，準備壓入禦史台大牢，年後再審。

　禦史台可是比大理寺更可怕的地方，那些言官糾視刑獄，肅整朝儀。，筆如鋼刀，字字見血，僅憑一張嘴便能讓你身敗名裂舉族而沒！

　說到底，李世民還是疼愛李承乾的，不然也不會將周元樞交給禦史台，想來他早已知道了那劉志立與長孫無忌的關系了。

　但是李世民還是要查，而且那個被定罪的人也必須是周傑，他不可能因為這件事情去懲罰自己的兩個兒子，他想知道的只是誰對誰錯罷了。

　這些日子東宮的消息越來越頻繁，其中李承乾的催促之意明顯有些不耐煩了。不像是商量，更像是威脅。

　看來好日子過了幾天，又開始翹尾巴了，李碩明白這其中的意思，無非是李承乾想要宣示一下主權，告訴李碩他才是主子，既然選擇了輔佐我就要聽話。

　從李承乾的態度看來，李碩明白，這個人不值得去永遠依靠下去，就算勢力和能力都達到了標準，僅僅是這驕橫跋扈的性子，就已經注定了他的將來。

　喬裝後的裴行儉將周傑送回後，第一時間便趕往了李家，趁著漆漆的夜色，一個淡淡的黑影一閃而過，消失在了長安城外的官道上。

　正堂中，李碩手拿茶杯，雙眼炯炯有神，雖已是夜半，卻毫無一絲睡意，蕭白衣靜靜的坐在李碩身邊，時不時的挑撥一下炭爐裡的木炭，一雙水亮的雙眸緊跟著李碩轉動，沒有一刻分身。

　李碩有些心疼的看著蕭白衣道:“若是困了就去歇息吧，不用管我。”

　蕭白衣報以淡淡的柔笑，道:“看你魂不守舍的，定是有要事，我還是陪著你吧，你若有想不明白的事情，我也可以幫你分析一下。”

　這就是蕭白衣，不爭搶，不吵鬧，但卻有自己的注意，看似柔若無骨，卻又堅強如松，為了李碩，她可以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那就一起來看看，這是這些日子以來東宮傳來的消息。”李碩笑了笑，直接便將手中的信函往一旁推了推。

　或許在別人家裡，女人的職責就是相夫教子不諳世事，但是在李家，卻截然相反。李碩本就是前世而來的人，男女平等的理念才是他認為合理的事情。

　所以在蕭白衣面前，他從來不隱瞞任何事情，這半年多以來，所有發生過的事情，蕭白衣均是一清二楚，有很多時候，都是蕭白衣在與李碩分析利弊，畢竟他對這個朝代的一切都還陌生的很。

　不知過了多久，蕭白衣將所有的信函全部看完後，秀麗的眉頭有些微微扭曲，看著李碩生氣道:“這個太子真的是可依之人嗎?他如此做事，分明就是將你當作了他的奴才。”

　李碩冷眼帶笑，氣勢頓發:“誰是奴才還不一定呢，這偌大的天下，他李承乾撐得起來嗎?”

　蕭白衣先是一愣，隨即瞳孔放大，震驚的看著李碩，喃喃道:“你是說……你不會輔佐李承乾登基，那……你想！”

　此刻再看李碩，蕭白衣有了一種和李世民同樣的感覺，世人都小看了這個年輕人了！如此大逆不道之語，若非輕狂，那便是心有凌雲了。

　既然不輔佐李承乾，而李泰又更不可能，李治也還是個孩子，那這句話就不言而喻了……簡直誅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