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正德四十年夏。
正泰縣城東的某個不知名破廟內,一個穿著破爛道袍,滿臉胡渣子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進來,一邊小跑著一邊道:“都快起來,明軍追上來了,我們得趕緊走!”
此時一個短袍打扮,手提殺豬刀的壯漢邁出房門,出來就問:“柳丞相,怎麽回事?官兵又追上來了?”
那被稱為柳丞相的中年長袍男子滿臉緊張之色:“沒錯,他們就在山腳下了,再不走了來不及了,陳將軍,太子還有皇后呢?”
不等那手提殺豬刀的陳將軍說話,裡面就是走出來一個肥臉圓腰的中年婦人:“什麽?官兵又追上來了?”
不等身前的兩人答話,那婦人就又是自言自語叫罵起來:“都怪那死老頭子,這日子過得好好的,做了個夢就以為自己真的是皇帝命了,還有你這柳八苟也是鬼迷了心竅,如果不是你蠱惑我們家老頭子,他也不會搞什麽稱帝建國的事,現在好了,家破人亡,那死老頭子死了也就死了,還連累我們母子被官府追的跟狗一樣。這日子,沒法過了!”
這婦人是越叫罵越大聲,讓身前的那個柳丞相和陳將軍都是面面相窺,半響後那陳將軍才道:“這都什麽時候了,還說這些,我們得趕緊走了,不然官兵追上來就走不了,太子呢?”
“屁個太子,我們家軒兒書讀的好好的,眼瞅著就能考上秀才了,這大好前程都被你們給毀了!”婦人是越叫罵越興奮,甚至是伸出手來指著那柳丞相的鼻子在罵。
而此時他們口中的太子就在房內,這是一個年約十六的青年人,名為李軒,長的沒有話本小說裡的眉目清秀,也沒有身高八尺,虎背熊腰,他就是一個普通的年輕人,這相貌、這身材往人堆裡一扔,估計親媽一時半會都找不出來。
隻是這個相貌普通的年輕人穿著一身土黃色的長袍,面露著少年人不該有的愁容,此時的他心裡正豎著中指責罵老天。
他原本是個新世紀的一個普通人,好不容易把公司裡的前台妹子給勾搭上手,這還沒幾天呢,就是招了雷劈,一覺醒來就是夢回四百年,回到了明朝的正德四十年。
然而這還不算,他發現自己竟然還是一個‘太子’!
融合了原身記憶後,他發現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自己穿越了不稀奇,真正稀奇的是原身他爹李爾必本來隻是一個一輩子都沒去過府城的鄉下土財主,某個晚上做了個夢,夢見自個挖了個石頭,上面寫著什麽山河易主,有德者居之之類的話。
這讓李爾必興奮異常,以為自己就是那個有德者了,然後找到村頭那個同樣沒啥見識的柳道士問訊,柳道士當時掐指一算,就說李軒他爹是上天注定的九五之尊,神州之主。
然後……然後李軒他爹竟然登基建國了……
並正兒八經的以李唐後裔自居,建國‘唐’,頒年號‘安建’,並封柳八苟為丞相,同村陳屠夫為羽衛大將軍,妻弟白雲奇為驃騎大將軍,把自己的老婆封為皇后,兒子李軒為太子,總之話本小說裡該有的都有了。
於是乎隻有三百多村民為國民的山溝小皇朝就這麽堂而皇之建立起來了,但是半年後當正泰縣的縣太爺得知自己轄區裡的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地主老財竟然登基建國後,高興的一晚上都沒睡著。
這可是實打實的謀逆大罪啊,自己要是平定這一次謀逆的話要想升官還不是分分鍾的事,於是乎這位縣太爺就是興衝衝地領了好幾百東拚西湊的縣勇來攻。
結果是沒有任何意外的,李軒他爹建立的王朝一天都沒撐住就煙消雲散了,身為皇帝的李軒他爹當場被斬殺,而其他人則是四分逃散。
丞相柳八苟和羽衛大將軍陳屠夫還有其他的幾十號人帶著皇后還有太子李軒出逃,這也不是這些人想跟著逃啊,而是因為不逃不行,官府已經認定這是謀逆大罪,一個個都想著把他們抓住然而升官進爵呢。
當得知自己成為一個外人眼中笑話一般的太子時,李軒心裡就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樣,那是什麽感覺都有。
諸多感覺匯總得到嘴邊就變成了一個字:操!
但是現在,很明顯沒有太多的時間讓他去感歎什麽, 因為官兵就要追上來了,此時不逃難道留在這裡等死嗎?
於是乎,這二十多號人亂哄哄的開始收拾行囊,再一次鑽進了深山老林裡頭。
當李軒等人離開一個多時辰後,一個身穿七品官袍,留著羊胡子的官老爺就是站在了這座破廟面前:“給本官搜,我就不信他們還能飛出本官的手掌心!”
他背著手,意氣風發的站著,一邊喝著身旁狗腿子遞上來的水一邊心裡頭已經是構思著該怎麽向朝廷上折子。
開頭得這麽寫:臣月前驚聞李家村李爾必舉旗謀逆,建偽唐號安建,擁兵數千。
天地良心,李家村一共也就三百多人而已,就算是把雞鴨豬狗都算上,也沒幾千口啊,但是這向上頭報告嘛,不把敵人說的厲害一點,怎麽凸顯自己的天大功勞呢?
接下來得這樣寫:臣即率縣勇三百平李逆,苦戰三天三夜,斬敵士三千,臣奮力取敵首十級,身披百創,當場斬殺偽帝李亍
你要是問他是怎麽斬首十人,身披百創的,答案是:人沒砍過,但是路上踩死的螞蟻怎麽得也有十幾隻吧,說不準還有好幾百個呢,身上雖然沒挨刀,但是還有好多被風沙割到的小傷口呢。
你要說沒看見那些傷口,你看不見不代表傷口不存在啊!
正琢磨著該怎麽寫奏折縣太爺不用多久就聽麾下縣勇回報:“廟內灰燼還有余溫,而且蹤跡雜亂,偽唐太子他們必定剛走不久。”
縣太爺當即手一揮,豪情萬丈道:“那還等什麽,還不快給本官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