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學家,水蛭怕鹽,你不會不知道吧?”蘇鐵看著楊若柳愣神便笑著說了一下,“廚房裡就有。”
楊若柳被他說得俏臉一紅,並非自己不知道水蛭怕鹽,只是在濕地公園那幾下簡單粗暴的做法讓自己有了習慣的思維,所以看到這玩意兒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想著把蘇鐵一塊肉給割下來。
她趕緊進廚房取了一些食用鹽,這裡並非實驗室,她也顧不上那麽多了,直接用自來水調配了一些鹽水。
“你包包裡還有多少好東西?”蘇鐵看著楊若柳從雙肩包裡取出一個吸管倒是愣了一下,這東西叫巴斯德吸管,也就是俗稱的巴氏吸管。平時不容易見著,但在一些生物或醫學實驗室裡倒是常見。
什麽叫專業?這個時候才明白她背的雙肩包是個百寶箱,人家做個野外考察,都把一些簡易的試驗器材背了出來。
楊若柳不管蘇鐵,用吸管吸取了數滴鹽水,在放大鏡的幫助下小心翼翼地滴在蘇鐵粘有蟻蛭的傷口上。
“這貨不怕鹽水?”蘇鐵好奇地說,兩人看了數分鍾,傷口上的蟻蛭好像不為所動,自己都被鹽水刺激得一陣刺痛了,但這些蟻蛭依然緊緊掛在蘇鐵的傷口上。
以前在醫院裡通過鹽水注射把蟻蛭皇送入患者體內,這過程沒有影響蟻蛭皇自己可以理解的,畢竟過程非常快,而醫用鹽水也只有0.9的濃度。只是自己剛剛嗅到楊若柳配製出來的鹽水濃度頗高,遠遠超過了醫用鹽水的濃度了。
“這東西究竟是不是水蛭的一種?”楊若柳也納悶道,蟻蛭個體雖小,但從外表上看很像水蛭。但不管怎麽樣幾乎可以肯定這是一種環節動物,而且是在淡水中生活的動物,它們對這麽高濃度的鹽水竟然紋絲不動,這也倒是讓自己大吃一驚。
“我去,你要幹什麽?”蘇鐵驚恐地看著楊若柳再次走進廚房把整包食用鹽拿了出來,閉著眼睛都知道她想幹什麽了。
如果被水蛭吸附住了,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在它身上灑一把鹽,又簡單又方便,還避免接觸這些惡心的東西。但現在自己可是一整塊的傷口,在上面灑一把鹽那就真的酸爽了。
“你就當是給科學獻身。”楊若柳笑著說,“就當作是一次活體試驗吧。要不就把蟻蛭弄死,要不就把你這塊肉割下來?”
蘇鐵一頭黑線,上面的這些微小的蟻蛭可是一塊碩大的金子,弄死了心疼得要命。不過要把自己一塊肉割下來想想就害怕。
“嘶......嘶......哦......”隨著楊若柳灑下一層薄薄的鹽粉,蘇鐵張嘴呲牙發出一陣痛叫,終於明白在傷口上撒鹽是什麽感覺了。每一粒看不見的鹽粒落在傷口上,就像一根鋼針刺下一樣,很快傷口就像爬滿了螞蟻張嘴就咬。傷口又痛又癢但有抓不得的感覺實在太難受了。
“別鬼叫了。”楊若柳紅著臉說,不過看這蘇鐵臉都歪了,大腿伸直,腳趾不斷地扭曲在一起,心下不禁好氣好笑又心疼。
“嘶......你不知道這感覺。”蘇鐵說,“再等一分鍾,不行的話我就不要了,大不了再去抓幾個。”
“咦,你別動。”楊若柳趕緊趴下去,腦袋幾乎都碰到蘇鐵的襠部,她透過放大鏡看著傷口裡的一個蟻蛭皇慢慢蠕動,蜷縮著軀乾變成一個小團。
“變形了!它們變形了!”楊若柳低著頭一陣驚呼,就像發現新大陸一樣。
蘇鐵聽著兩眼發白,這東西是變形金剛啊?還懂得變形?再沒效果的話,
自己的傷口都爛到“小蘇鐵”了。科學家你是否知道過量食鹽在傷口上會有溶血作用的? “你自己欣賞一下。很有趣!”楊若柳遞給蘇鐵放大鏡笑著說。
蘇鐵聽著這句話幾乎沒吐血,不過自己心裡也的確好奇,感覺抓過放大鏡對準一個正在“變形”的蟻蛭看了一下。
“臥槽!”蘇鐵看著放大鏡裡的情景也驚呆了,幾乎忘記了食鹽帶來的痛楚。
透過放大鏡,只見得一個蟻蛭已經蜷縮成一團,而它的身體表面不斷分泌著一層乳白色的液體,看上去像某種膠質,逐漸包裹著整個蟻蛭的軀乾。
在這層乳白色物質的包裹下,整個蟻蛭就像變成一粒脫殼的水稻一樣,然後竟然逐漸壓縮變小,直至比原來小了幾乎三分二。而這個過程中,身體包裹著的乳白色物質逐漸發黃暗淡,估計是在空氣中被氧化了,看上去就像一粒毫不起眼的沙子一樣。本來說好的一分鍾,但蘇鐵足足看了三分鍾才把整個過程看完。
“幾丁質?”蘇鐵摸摸鼻子說了一下,“蟻蛭怎麽有這麽多的幾丁質?”
”什麽?”楊若柳聽著蘇鐵這莫名其妙的話愣了一下。
幾丁質自己是清楚的,這物質俗稱甲殼質或甲殼素,實際上是一種特殊的葡萄糖。這東西其實非常普遍,最簡單的就是蝦蟹的表殼,裡面含有大量的甲殼素,幾丁質也因此有了這個俗稱。而部分低等生物的細胞壁也含有這類物質。
這物質對人體幾乎無害,食用安全性和白糖差不多。但它可是好東西,在醫學上已經發現了具有多重功效,特別是針對癌症、糖尿病以及高血壓等方面有非常好的療效。另外在其他化學工業上也有著非常廣泛的用途。
如果蟻蛭是水蛭的一種,那麽它應該屬於環節動物門的一個種類,作為比較低等的生物體內含有幾丁質不奇怪。但是能在短時間內分泌這麽多的幾丁質那就非常值得研究了。
楊若柳搶過放大鏡對準一個蟻蛭看了一下,盡管肉眼無法分辨包裹在蟻蛭表面的東西是什麽物質,但看上去的確很像甲殼的一種。
最重要的是這個物質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為了對抗外部環境從體內分泌出來的,從機制上看的確很像有機物,而不是貝殼類那種天生的無機外殼。
“你怎麽知道這是幾丁質?”楊若柳奇怪地問道。
“我嗅到的,你信嗎?”蘇鐵笑了一下說。
楊若柳嘴角一笑,自然是不相信蘇鐵說的話。能嗅到這麽細小物質的味道根本不可能,最重要的是幾丁質對人體來說是一種無味的物質。
“嘶......趕快把這東西取下來。”蘇鐵痛叫一聲說,“我得趕快衝洗一下。我今天的事情能載入科學史冊了吧?”
正在用吸管吸取結成囊體的蟻蛭聽到這話便瞪了他一眼,不過想來傷口撒鹽的確讓人難受,便笑著說:“如果你把蟻蛭的資料發布出去的話,這不成問題。”
蘇鐵聽著趕緊擺擺手,在巨大的經濟利益面前自己寧願不要這樣的虛名,估計從今天開始,所有和蟻蛭相關的資料都要保密,包括明天去震旦醫院給人治療的過程,自己在陸軍醫院已經不知不解泄露了一些了。
結成囊體的蟻蛭收取相當方便,很快楊若柳便從蘇鐵傷口上完全收拾了十多個蟻蛭。蘇鐵可是忍耐不住了,趕緊衝進浴室衝洗。
趁著這個機會,楊若柳拿出一個空瓶子裝了小半瓶自來水,然後把一個蟻蛭放進裡面,看了好一陣這個蟻蛭沒有絲毫變化,估計它們對自來水中的消毒劑具有非常高的忍受能力。
楊若柳坐在沙發上閉著眼睛回想了一下蘇鐵捕捉蟻蛭皇的過程,想不通為什麽故意布下的豬血對這東西沒有任何誘惑力,反而是粘著蘇鐵血跡的紗布以及一條死蛇出其不意地引誘了大量的蟻蛭。
這可能是巧合,但更加可能是豬血沒有足夠的吸引力。
想到這一點,楊若柳趕緊從廚房裡捧出一碗自來水,然後從戶外冰箱取出已經僵硬的烏梢蛇,分別在蛇的頭顱和軀幹部切下一小片肉塊放進碗裡。
稍等一陣,直等到碗裡的蛇肉軟化,然後用吸管取出數個蟻蛭一同放進碗裡,後面的一幕讓楊若柳驚呆了。
“為什麽都撲向了蛇頭的肉?”楊若柳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
她又做了幾次類似的試驗,但那些蟻蛭仿佛只看見蛇頭的肉塊一樣,剛被放進碗裡,毫無意外地都扭動著身軀撲向從蛇頭切下的肉塊。只是如果單獨把從蛇軀乾切下的肉塊放進水裡,這些蟻蛭倒是不忌口了,都一直地吸附在這肉塊上。
“你在幹什麽?”這個時候蘇鐵已經洗完澡出來,他看著楊若柳盯這幾個碗出神便笑著問道。
“我猜的可能沒錯。”楊若柳激動地說,“蟻蛭真的對某些物質特別敏感。”
“什麽物質?”蘇鐵拿起放大鏡盯著碗裡的兩片肉塊,他看到一旁的烏梢蛇屍體就知道怎麽回事了,可是他分不清楚哪塊是蛇頭的哪塊是蛇軀乾的。只是碗裡只有其中一個肉塊吸附著蟻蛭,在楊若柳一說之下自己也覺得挺奇怪的。
楊若柳遞給蘇鐵一塊紙巾說:“從你傷口給我粘點血跡。”
我靠!蘇鐵一陣白眼,沒想到自己反成被研究的對象了。不過事關重大,當下便接過紙巾摁著自己腿部的傷口。剛剛被楊若柳那把鹽撒下來,傷口還沒那麽快凝血愈合,這一下倒是沾了不少血液。
楊若柳把紙巾切成數個小塊,取出其中隔片連同一塊從蛇軀乾切下的肉片放進碗裡。
“靠!怎麽回事?”蘇鐵看著碗裡的蟻蛭不停地撲向粘有自己血跡的紙巾,心裡大駭。他看了楊若柳一眼,想讓她說得詳細一點。
可是現在看到的都是非常簡單的比較試驗表征,楊若柳哪裡能說出一個門道來?
“你做什麽?”蘇鐵見著楊若柳竟然抓起一把小刀在她手指上劃了一道,“你要試自己的血?”
楊若柳不管他,從手指裡擠出幾滴血液,用紙巾粘上自己的血液撕下一小塊扔進碗裡,然後再放進幾個蟻蛭。
看著蟻蛭都完全吸附在沾有自己血液的紙巾上後,楊若柳再把一塊沾有蘇鐵血跡的紙巾放進去。原本吸附在楊若柳血液上的蟻蛭就像餓了幾天突然見著美食一樣,趕緊松開這片紙巾,一同遊向沾有蘇鐵血液的那片。
蘇鐵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幕,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你明白了吧?”楊若柳帶著點成功的喜悅說,“實驗很簡單和粗略,但基本說明你的血液和蛇頭肉一樣,對蟻蛭更加有吸引力。我的血液,以及從蛇軀乾切下的肉,蟻蛭並非不喜歡,但如果有更加吸引它們的物質,它們會有選擇性地挑吃。我想你用的豬血也是一樣道理,對蟻蛭沒有吸引力。”
蘇鐵吞了一下口水說:“為什麽偏偏是我的血以及蛇頭肉?”
“我哪裡知道?你想繼續研究也並非不可。”楊若柳笑了一下說,“不過現在最好別研究。估計誰也想不到能引誘蟻蛭的物質是什麽。”
這真的有點匪夷所思,就是別人得到一個蟻蛭皇,但他們也沒辦法想到怎麽在野外獲取這東西。誰會想到只有某些人的血液以及烏梢蛇頭才能作為誘捕劑?
“不過我想不通為什麽只有蛇頭才行,而其他部分卻沒這效果。”楊若柳雙手撐著下巴思索著,腦海裡把烏梢蛇的信息想了一遍,但也得不出一個所以然。“唯一的解釋就是蛇頭有蛇腦,神經物質含量相對較高,而裡面恰好含有某些能吸引蟻蛭的物質。”
蘇鐵一聽,趕緊抓起沾有自己血跡的紙巾狠狠地嗅了一下。
“瘋子,你幹什麽?”楊若柳苦笑不得,她看著蘇鐵不斷地嗅著剛剛用做實驗的東西,甚至竟然把蛇頭切開不斷,把鼻子湊過去狠狠地吸氣,“這東西還能嗅出來?”
蘇鐵擺擺手讓她別說話,自己緊閉著眼睛,腦子飛速運轉,把剛剛嗅到的味道從頭到尾做了一番比較,然後再回想自己以前是否聞過類似的味道。
楊若柳張口結舌地看著蘇鐵入神的樣子,很想叫停他,只是看上去他有並非是故弄玄虛。十多分鍾後,只見蘇鐵漲紅著臉突然張開眼睛,一臉的難以置信的樣子。
“頂你個肺!怎麽會這樣?”蘇鐵怔怔地說。
“怎麽了?”楊若柳笑著說,這個時候就覺得這他像個神棍一樣,本來嚴肅的科學研究被他弄得莫名其妙的,真想一腳踢醒這家夥。
“沒什麽。”蘇鐵說道。
“你有沒搞錯?”楊若柳瞪了他一眼,“你連我都防備了?你想到什麽快說。”
“你知道幾丁質你知道了,但你知道枸櫞酸西地那非嗎?”蘇鐵笑著說道。
楊若柳想了一陣, 從名稱上聽應該是一種挺奇怪複雜的化學物質,不過這個詞語估計自己都不會寫,更必說知道了,她搖搖頭說:“什麽東西來的?”
“是一種對環磷酸鳥苷特異的五型磷酸二酯選擇性抑製劑。”蘇鐵舔舔嘴唇笑著說。
“說人話。我學動物學的。”楊若柳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氣得一掌拍在他腦瓜子上,“我又不是化學家。”
“簡單來說就是萬艾可的主要成分。”蘇鐵摸摸腦門說道。
楊若柳頓時臉上一紅,那些什麽鳥苷鳥脂抑製劑的自己聽得一頭霧水,但萬艾可自己可是知道了。她看了蘇鐵一眼紅著臉說:“你身體也會有這東西?”
“我怎麽知道會這樣?”蘇鐵有點哭喪著臉,自己怎麽會知道這些事情,以前也不會無聊到割自己一刀然後把傷口塞到鼻子聞,“嚴格來說不是這種物質,而是幾丁質螯合枸櫞酸西地那非鹽。”
這句話楊若柳是聽懂了,反正就是一種幾丁質的螯合物。幾丁質本來就有很強的螯合作用,而它的某些功效就是依靠這樣的化學作用而產生的。只是它怎麽在蘇鐵體內合成如此奇特的化學物質,這就非常奇怪了。
“你怎麽知道的?”楊若柳好奇地說,實在想不通蘇鐵怎麽可以嗅幾下就知道了,按他這樣還用那些精細的化學檢測儀器做什麽?不過他說得若有其事的樣子又不像作假,誰能無端端說出一個幾丁質螯合枸櫞酸西地那非鹽?
蘇鐵無奈擺擺手說:“我也不知道。不過這個問題比研究蟻蛭皇難千萬倍,我也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