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七年正月初十，寅時三刻。

　　乾清宮暖閣。

　　崇禎皇帝朱由檢從噩夢中驚醒，坐在龍床上驚魂未定。

　　那群手持長槍滿世界追殺他的黃鼠狼辮子兵昨晚又在大明皇帝夢裡出現了。

　　緊追崇禎身後的韃子兵凶殘醜陋，完全不用妖魔化，這就是一群食人生番，類似於《魯兵遜漂流記》中吞食星期五的存在，如果被他們抓住，就會被大卸八塊就地分食。

　　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這是一個吃人的時代。

　　此時此刻，流賊在華北吃人，東林黨在江南吃人，而韃子在夢中也要吃人。

　　崇禎喘著粗氣，過了很久還是沒能噩夢中恢復過來。

　　這些天朱由檢的精力都放在西邊的李闖身上，竟把建奴這個大明王朝的死敵給忽略了。

　　中衛軍正在加緊訓練，皇莊火器局生產的新式火槍也快成型，等裝備到中衛軍身上，就可以對建奴發動一場攻擊了。

　　崇禎當然不會傻到直接出兵遼東，去大凌河小凌河河畔和多爾袞死磕。

　　他現在手中這點人馬勉強可以做天子儀仗隊。

　　他現在手中所有輕重武器加起來估計也就夠裝備一個連約莫五十多人，還不考慮後勤彈藥補給之類的麻煩問題。

　　無論是五百多人的儀仗隊還是一個手持現代武器的加強連，用他們去打過山海關掃滅建奴或是收編吳三桂俘獲陳圓圓，那都是癡人說夢，結局只會凍死在通往遼東的小冰河氣候裡。

　　以崇禎現在的實力，雖然還沒有資格和建奴開戰，但在北京順手殺幾個建奴奸細還是能輕松辦到的。

　　既然不能還不能和多爾袞鼇拜逐鹿遼東，那就先拿北京城裡的晉商開刀吧，這些晉商渣渣們最擅長的就是賣國和走私。

　　也許是因為官員腐敗，也許是因為商業競爭殘酷，也許是因為韃子給他們開出的價碼高的令人發指。

　　也許有一萬種理由，但卻不是他們助紂為虐的借口。

　　這些渣渣們憑本事掙錢，像吸血鬼一樣榨乾大明商業，反哺給建奴，崇禎覺得，是時候讓他們流點血了。

　　這件事讓中衛軍動手，正好可以借此磨練一下這支新軍。

　　啥，十天的訓練時間是不是太短了?

　　呃，現實情況是再過兩個多月李自成就要打過來了，對崇禎來說，到時候是上吊還是吞槍，這是個問題。

　　在這個地獄模式裡，所有時間都是以刻來計算的，古代的一刻就是現在的十五分鍾，相比之下，十天已經算是個天文數字了。

　　“殺晉商，分錢糧！”

　　崇禎越想越覺得興奮，身體微微發熱。

　　周皇后陪護在朱由檢身邊，一面用纖纖玉手拂去皇帝額頭汗滴，一面低聲道。

　　“皇上這幾日操勞過度，不要傷了龍體，明日臣妾讓禦醫來宮裡看看吧。”

　　正處於神遊狀態的崇禎皇帝聽見“禦醫”兩個字，腦袋立即像撥浪鼓似得搖晃起來。

　　“不用找！不用找！”

　　需要補充說明的是，在崇禎十七年的紫禁城，皇帝找禦醫是要花錢的。

　　節儉成性的朱由檢早在去年就將宮中禦醫全部辭退，請出宮外，連分手費都沒給，在此之前，崇禎皇帝已經拖欠禦醫們半年俸銀，司藥監倉庫內空空如也，就剩下兩片萬歷年間的高麗參還被崇禎拿去做人情送給朱聿鍵。

　　在這種情況下，叫禦醫，當然是要花錢的。

　　至少你要花錢買藥材吧。

　　內府開除禦醫時給出的理由是京師鼠疫橫行，希望各位禦醫能為國分憂，多多救治黎民百姓，而黎民百姓是住在紫荊城外的。

　　真正的原因很簡單。

　　崇禎怕花錢。

　　“風兒，朕夢見成祖爺了。”

　　這些天，朱由檢嫌皇后周玉鳳這個名字太過俗氣，便給她賜名為周風。

　　“啊，這麽說，成祖爺又顯靈了。”

　　周風咿呀一聲，失聲尖叫起來。

　　作為信王時期就陪伴在他身邊賢內助，目睹大明種種亂象，周風屢次向崇禎進言獻策，勸導皇帝待人寬厚待人，勿生殺心。然而總被皇帝以婦人之仁駁斥，眼見局勢日益嚴重，周皇后心急如焚。

　　然而從崇禎十七年正月起，一切又發生了變化，成祖爺太祖爺不斷顯靈，賞賜金銀珠寶，崇禎皇帝也銳意進取，竟然親自組建中衛軍。

　　凡此種種，讓這個來自蘇杭的柔弱女子重新燃起對大明王朝對丈夫朱由檢的希望。

　　聽到說成祖兩個字，周皇后立即聯想到了堆積成山的金銀。

　　“恩， 成祖又顯靈了，不過這次成祖爺沒帶金子來，卻帶朕到處看了看，”

　　崇禎停頓片刻，要對建奴細作下手，就繞不開晉商，而要想動晉商，就要先扳倒當朝國丈周奎也就是他嶽父，因為這個渣渣和晉商具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要想除掉周奎，必須說服周皇后。

　　因為周奎是周皇后她親爹。

　　崇禎不想后宮出現任何動亂，所以能安撫皇后，讓她接受她父親快要完蛋的現實，是最優解。

　　“成祖他老人家在夢裡指給朕看，要讓朕看大明亡後的慘狀。”

　　周皇后咿呀一聲，顫抖道:

　　“大明亡後·······”

　　“沒錯，是大明亡後的圖景。”

　　雖然周皇后知道當下局勢艱險，闖賊逼近，可她總覺得距離亡國還是件非常遙遠的事情。

　　事實上，自洪武元年徐達佔領大都也就是現在的北京開始算起，至今兩百余年，在此期間，京師多次遭遇危急情況。

　　英宗時期土木堡大敗，三大營全軍覆沒也先大軍壓境，崇禎二年皇太極南下第一次發生，每一次最後不都化險為夷了嗎?

　　崇禎望著周皇后那雙充滿信任與驚恐的眼睛，開口緩緩對皇后說道。

　　“成祖爺帶朕看了一幅大明末世圖，那是崇禎十七年三月十八，也就是三個月後。闖逆一路東進，宣大各鎮，除了大同副總兵周遇吉稍事抵抗外，其余諸將全部投降，闖賊繼續向東，京郊三大營也不戰而降，於是兵臨城下，兵部尚書與中營太監開門投敵，北京城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