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椅之上,崇禎皇帝臉色陰鬱,前幾日大勝之後的喜悅早已消失不見,他現在又被新的煩惱所困擾。
麻煩總是不斷的,這一次,朱由檢面對的不是一個具體的人,而是一股看不見的比魔鬼還要可怕的力量。
可以稱之為貪欲。
“啟奏皇上,京師太倉中只剩一萬石大米,兩萬石大豆,可供京師百萬,呃,不,可供數十萬百姓食用一月,”
這日早朝,戶部尚書倪元璐率先出列,忐忑不安向皇帝陛下奏報。
崇禎十五年大鼠疫加上戰火兵災,北京城人口銳減十余萬人,倪元璐這位上任不到半年的一品大員還沉浸在大明過去的榮光中,或者是因為口誤,張口就說百萬。
“那一個月之後呢?朕和京師百姓吃什麽?”
朝堂之上鴉雀無聲,朱由檢目光炯炯逼視著他的大臣們。
光靠吃大豆是不行的,或許可以把它長成豆芽磨成豆腐,然而麻婆豆腐又不能當飯吃,這玩意兒吃太多只會消化不良。
“眼下朝廷無錢無糧,漕河上的糧商又不肯平價售糧,臣愚鈍,不知如何應對?”
面對崇禎皇帝逼問,倪元璐無解。這也難怪,倪元璐作為傳統士大夫,擅長孔孟之道,工於書畫,山水畫尤其一絕,有不少名篇流傳於世。然而用這些才能對付漕河上那些唯利是圖不擇手段的奸商,顯然是不行的。
這種情況,即便是換做高文彩或者王鑫沛來做,恐怕也是無解。
朱由檢無言歎息,心想又要放血了。
對於朱由檢這種生性吝嗇之人來說,每次從他口中掏出銀子都是一種折磨。
“高文彩!”
鎮撫使高文彩應聲出列,躬身向前。
平定京師之亂,高副千戶戰功赫赫,被皇帝連升兩級,從一名五品的副千戶一躍成為月俸二十石從四品的鎮撫使。在大明官僚體系中已經算是高級官吏。
高文彩原先的位置被部下王鑫沛接任,和高文彩一樣,試百戶王鑫沛也是連升兩級,由試百戶直接升到了副千戶。
在錦衣衛系統中,像兩人這樣的破格提拔極為罕見,除了本朝成祖在靖難之役後火箭提拔紀綱以屠戮群臣,再無匹敵。
高文彩品銜已與堂上指揮李若璉相近。
錦衣衛權力之巔,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崇禎皇帝是要留給堂上指揮李若璉回來做的。
“前幾日讓你查抄叛逆,可有眉目?!”
群臣目光紛紛投向這邊,這兩天京師最爆炸的新聞當然是查抄叛逆大佬,不論是坊間還是官場上,都傳的沸沸揚揚,當然,因為錦衣衛行動都屬於絕密,在正式公布之前,所有的猜想都只是猜想。
“回皇上,末將持皇上口諭往中衛軍調集五百人,往藩王軍調集精銳兩百人,又親率五百名錦衣衛番子,由北鎮撫司副千戶王鑫沛,秦王殿下,以及末將分頭分頭行動,往駱養性,陳演,蕭一民,等叛逆府邸,經過三天兩夜搜查,總共清獲出白銀五百二十三萬七千八百六十七兩,黃金三萬五千九百八十三兩,珠寶家具字畫珠玉不計其數。另有叛逆周奎,李國禎府邸贓物過多,尚在統計之中,“
朱由檢嘴巴微微張開,五百多萬,這個數字雖然和他預想差不多,不過聽到耳中還是感覺頗為震驚。
”晉商那邊呢?”
“末將從山西行館喬盛禹居所,搜出白米三萬石,其中兩萬石隨喬盛禹自焚時毀掉,另有白銀五萬兩,
匯海商號銀票八十萬兩,其中一半已經被焚毀,” 高文彩嗓門洪亮,話沒說完,周圍便響起驚訝之聲,五百萬兩白銀是什麽概念,比大明兩年的國庫收入還要多,這還不算黃金與珠玉古董。
“如此巨貪,亙古罕見啊!”
兵部尚書張國維忍不住低聲道,他家中積蓄不過八九百兩,靠著菲薄的俸銀,在北京城過著清貧生活。
魏藻德神情恍惚,聽到高文彩說出五百萬兩時,他忽然覺得自己這些年算是白活了,同樣是做官,為什麽人家就能撈這麽多錢呢?
太監王承恩氣得咬牙切齒,扯著尖銳嗓子道:“如此奸邪,無恥至極!”
朱由檢抬頭呆呆看王承恩一眼,沒想到王公公竟然如此義憤填膺,這也難怪,司禮監太監作為皇權依附者,皇帝權益受到損害,他自然也不會好過。
有了這五百兩白銀,大明財政暫時算是無憂了,然而皇帝陛下臉色旋即陰沉下來。
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精髓,這些錢本來都已經是他們朱家的。
只是沒有滅掉建奴,說不定自己就成了別人的守財奴。
考慮到現在已經到了十七世紀,距離周武王分封已經過去兩千多年,歐洲資產階級革命如火如荼,是時候做出些改變了。
崇禎皇帝舉手示意眾人安靜,轉身對高文彩道:
“田契呢?朕要你查找的各家田契呢?”
在封建時代,土地與人口是最大的財富,是能擁有土地,誰就能擁有人民,擁有這個時代的一切。
通俗點說,土地就是這個時代最美味的蛋糕,所有人都垂涎三尺,清查叛逆田產刻不容緩,畢竟這些田產現在都已經變成無主之地,如果不及時下手,京畿地區的大戶們便會上演陰謀詭計圈佔田產教朱由檢怎麽做人,不,是做皇帝。
高文彩面露為難之色,在崇禎皇帝催促下,吞吞吐吐道:“末將無能,只在蕭一民,周奎家搜到兩百余份田契,總共一萬八千余畝,皆是京郊良田,”
崇禎皇帝聽了這話,臉上欣喜表情旋即消失不見,臉色陰沉道:
“駱養性,陳演家呢?晉商名下也沒有?”
“回皇上,叛逆喬盛禹自焚而死,據他家下人說,他臨死時手持田契,投入火海,駱養性慈寧宮戰敗後回到府上將田契燒毀,······”
朱由檢勃然大怒:“這群狗東西,寧願死也不想給朕一條活路!枉朕一片苦心,還隻滅了他們三族!沒有殺害他們家的孩童!”
兵部尚書張國維上前道:“陛下息怒,田契雖然不在,可派兵直接去清查叛逆田產,當年神宗對付嚴嵩父子就是這樣的,”
崇禎皇帝微微搖頭,苦笑道:“呵呵,此一時彼一時,京畿地區那些大戶,成百上千,哪一戶不是結營築寨,家丁動輒上千,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裡,往日陳演能壓住他們,換到朕,恐怕·····”
“罷了,待天下藩王宗親全部來到京師,朕再好好和這些土豪劣紳計較!”
“另外,匯海商號就是晉商的皮,晉商就是匯海商號的骨,現在大明境內的晉商已經完蛋了,沒有支撐,這些票號就變成了廢紙一張,燒了也好,不能用這些白紙禍害朕的百姓!”
戶部尚書倪元璐上前一步道:“吾皇聖明,據臣所知,京城八大晉商生意遠至海外,在沙俄,在日本,在朝鮮都有他們的商號,陛下固然胸懷天下, 然而也不能滋養敵國。”
朱由檢沉吟片刻,覺得倪元璐說的沒錯,考慮到沙俄對大明已經有切切實實的侵略行動,而日本更不用多說,等到李若璉把塞萬提斯·湯姆士帶回大明,基本上就相當於兩國又要開戰了,至於朝鮮,棒子國還是不說了,早在崇禎初年便徹底轉向清國,這條見人搖尾的狗,是該好好打打了。
崇禎皇帝和顏悅色望向倪元璐:“戶部尚書的意思是,把這些廢紙花到沙俄日本頭上,”
“吾皇聖明!”倪元璐微微一笑,並不說話。
“好,那就不要燒了,此事交給你去辦,可將票號廉價賣給其他商人,他們有門路,有手段把票號用出去,換取的銀兩給朕核對一下,直接發給六部官員,大家已經很久沒發餉銀了,只靠聖賢心,是填不飽肚子的,”
群臣一片嘩然,八十萬兩銀票在海外至少能兌換六十萬白銀,雖說晉商在京師全部被滅,但天下第一商畢竟根深葉茂,這點損失並不傷及筋骨,憑借晉商實力。可以想象匯海商號銀票出了大明還是很有購買力的。六部官吏加起來也不過區區數百人,每人就要分到數千兩,這未免也太多了。
朱由檢微微一笑:“從二品以上就不用發了,朕記得你們的俸銀從未曾欠過,由此以下,全部發放,多余的,就給官吏提前預支,朕能欠你們的俸銀,當然也能多給你們!”
從二品以上官員除了魏藻德是公認的貪官,其余都已經被朱由檢滅掉,所以大家對此都沒有什麽怨言。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