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孟驥等一行人輕裝簡行,騎馬來回安南國、應該比較快。但孟驥等人可能會在安南國逗留,了解當地的近況之後,才會回京。
於是征討對馬島的水師,反而先把奏報送回了京師。
北上的宦官周全武將萬良等人,征討倭寇和對馬的宗氏,一切都比較順利。諸文武已在對馬島開始修建堡壘,陸師五百余眾,佔領並據守著那個地方。
萬良在奏章裡稱,對馬港附近可供耕作的土地不多;而島上其它地方的耕地,又比較分散,零星在山谷之中,不便屯田。所以駐守對馬島的五個百戶隊,長期屯駐則無法就地獲得足夠的糧食。
奏章中建議了兩個法子。一是用水師船隻,定期從朝鮮國運送糧食補給;二是裁撤一部分登島的官軍。
朱高煦很快決定,向朝鮮國下旨,命令他們近期派船向對馬島運糧。目前日本國的反應尚不明確,朱高煦決定先屯兵對馬島、憑借堡壘與水師優勢站穩腳跟,等待一陣子再說。
南北路長水遠,朝廷派人隨便做點事情,幾個月就過去了……
照時節看、盛夏已過,但京師的夏秋之交似乎更加炎熱。熱氣從地上泛上來,只有等入夜後的風,才能將其稍稍吹散,讓人感受到秋臨的些許涼意。
朱高煦已經很久沒離過京了,不過他偶爾還是會出宮走走。今日上午,他便離開了皇宮。
燕雀湖位於太平門與朝陽門之間的外城區域,以前非常大,是京師附近最大的湖泊;不過因為洪武年間修建皇宮,填平了很大一片水域,現在已經縮小了大半。
西岸湖畔有一座寬敞的庭院別墅,朱高煦今天來到這裡,見到裡面剛經過了修繕。
陪著朱高煦的人,便是馬恩慧。二人沿著石徑走進了一片小竹林,若非時不時能看見、緩慢走動的錦衣衛侍衛以及宦官的身影,這裡會顯得更加靜謐。
“外面又新種了一些竹子,現在還小,不過到明年,這片竹林會更茂密。”朱高煦隨口說道。
馬恩慧說道:“有種曲徑通幽的雅致。”
朱高煦笑了一下,繼續往前走一段路。倆人剛走出竹林,轉頭往左側一看,馬恩慧臉上便露出了驚喜的表情,不禁發出了一聲輕歎。
他們一出竹林,視線便驟然變得非常開闊。東邊的陽光明媚,懸在廣闊的燕雀湖上空;即使遠處有一道圍牆,也未完全擋住燕雀湖的開闊景象。圍牆外面是燕雀湖,裡面還有一片人工湖泊,風一吹波光粼粼。
此情此景,乍看之下、仿佛不是在京師城內,而是在田野之間。偌大的燕雀湖,讓天地顯得空曠遼闊了。
一座古色古香的小院便在人工湖泊之畔,前方有道木藩籬圍成的院子,裡面有棟閣樓。
馬恩慧觀賞著風景,駐足了好一會兒。
朱高煦看了一下她略施粉黛的白淨臉龐,問道:“你覺得這地方怎麽樣?”
馬恩慧毫不猶豫地點頭道:“如同隱居一般,偏偏這宅子卻在京師城內。修建這座宅子的人,絕非尋常人家。”
“那是當然,原來是皇室的產業。建文時期就是了,你不知道?”朱高煦問道。
馬恩慧搖頭。
朱高煦又淡然地說道:“恩慧覺得地方不錯,那便好了。”
馬恩慧輕聲問道:“聖上何意?”
朱高煦道:“這是送給你的東西。”
“啊!”馬恩慧的神情十分微妙,又有意外驚喜,又有困惑。一瞬間朱高煦仿佛便感覺到了、她的百感交集。
朱高煦隨後從懷裡拿出了一摞紙張,遞給位於側後的馬恩慧:“這些是地契,有這座庭院,還有直隸地區的幾座莊園田地、以及一些商鋪。以後都是你的了。”
“妾身獨身一人,無須這麽多東西,聖上不必如此。”馬恩慧的聲音有些異樣。
朱高煦站住了之後,見她驚訝而有點不知所措。他便把紙塞到了馬恩慧的手裡,“拿著罷,又不是登基、需要三次推拒。”
馬恩慧聽到這裡,不禁“嗤”地笑了一聲,她馬上又忍住笑意,說道:“妾身確非客氣,一介婦人,拿那麽多財產無用。”
“總比寄人籬下好,可以得到自由。”朱高煦道。
“自由?”馬恩慧不解地重複道。
朱高煦也重複了一遍,用鼓勵的眼神看著她:“自由。”
過了一會兒,馬恩慧有些擔心道:“這些土地應該都是皇室所有,聖上將其送予他人,大臣們不會勸誡麽?”
朱高煦道:“朕是先用皇室財產給‘西洋船運廠’,以換取商幫的部分分股;然後沈徐氏再把它轉送給‘王夫人’,也就是恩慧你。這樣的事,大臣管不了。”
馬恩慧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朱高煦又道:“今後沈徐氏的海貿商幫利潤,除了向市舶提舉司交稅,還得與皇室分成。這是非常合理的要求,大明官軍為商人們開辟的商路,付出了巨大成本。
就像最近正在開辟的一條運輸線,從雲南到紅河、然後到松台港口(海防市)入海;咱們的地方官府、沿路修繕驛道官鋪,耗費巨大。不過這也是互利的大事,朝廷也可以更好地控扼安南國,並可以把雲南的礦產、用水運運出西南地區。”
馬恩慧輕聲道:“聖上雄才大略,寬厚待人。”
朱高煦道:“皇室的財產,本來也有你的份。何況要不是有你,也沒有現在的我。”
馬恩慧忙道:“都是朱家之物,無論如何也與妾身無關。”
倆人緩緩地走了一陣,馬恩慧的素白長裙很長,在石板上發出的“沙沙”細微聲音也清晰可聞。
過了一會兒,她又忍不住問道:“聖上為何要對我那麽好,只因我無意中幫助過您?”
“你不用這麽想,都是些身外之物。”朱高煦道,“我沒給你甚麽。皇宮你不想回去,皇室的名分尊榮也沒有你;眼下這些是你該得的。”
馬恩慧柔聲道:“能得到此心,比甚麽都重。”
朱高煦卻道:“沒有心,對於婦人,朕只是個公器。”
馬恩慧望著朱高煦,又低頭沉思。
朱高煦便道:“我若有心,豈不是要分得支離破碎?而若把心給你、
或者獨寵任何一人,那麽皇后與那些嬪妃、在宮裡守著朕,又置於何地?”
馬恩慧幽幽道:“妾身明白了。”
她出神了小會兒,神情忽然又是一變,臉色有點蒼白:“妾身無法原諒自己。”
“為何?”朱高煦問道。
馬恩慧不答。
她沉默了好一陣之後,猶自說道:“要是宮廷女子們都像聖上一般、看得通透,或許宮中便沒那麽多你死我活的爭鬥了。”
朱高煦立刻說道:“照樣會有,年老而暴戾寡恩的皇帝在位時,還不是一樣?婦人們爭的,便會是其它東西,那時的后宮就像官場。”
馬恩慧苦笑了一下:“好像確如聖上所言。”
朱高煦指著小院裡的閣樓:“咱們上去瞧瞧,登高能看到更遠的燕雀湖湖面。”
於是倆人便走進了院子,從木樓梯上登上閣樓,站在木欄杆後面觀景。空中微風撫繞,馬恩慧觀望著湖面遠景,輕輕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也露出了愜意的微笑。
這時她收回目光,轉頭仰望朱高煦的臉,忽然問道:“假使……聖上只能選一人為伴,您選誰?”
朱高煦愣了一下,頓時又體會到,女子的問題、有時候真的特別難答。
他琢磨了稍許,說道:“朕出身就是藩王,除了皇后,身邊的女子都是自己選的,當然都滿意;皇后是父皇母后的意思,但朕第一眼看見她,也很歡喜。假如只能有一人陪伴,無論先遇到誰,應該都很好。”
馬恩慧看了一眼欄杆後面的空蕩走廊,輕聲道:“其中有我嗎?”
朱高煦立刻點了點頭。
他用動作答覆之後,才想其中的緣故。他起初是同情之心,也覺得她的儀表與臉蛋不錯,後來又是恩怨交織、不知怎地就開始掛念了。 而那次馬恩慧絕望地想自殺,朱高煦救她時不慎撕破了她的衣裳,那一刻雖然氣氛不對,但他立刻就被她的身體吸引了。至今想起,他的心頭也一陣浮躁。
馬恩慧聽罷默默地站著,不知過了多久,她又道:“在這裡站久了,風吹得還有點冷。”
朱高煦聽罷,便伸出手臂,輕輕抱住了她,讓她柔軟的胸脯靠在自己身上。他的鼻子也聞到了她秀發上、某種植物香料的清香。
馬恩慧沒有反抗,片刻後便把頭,主動放在了朱高煦的肩膀上:“我現在覺得,自己很罪惡。”
“咱們都有罪。”朱高煦道,“之前有人說過一句話,活著就是罪(陳仙真)。朕也覺得沒有人是完全聖潔的,包括那些清高的大儒、一將功成萬骨枯的良將,都享受著民脂民膏。”
她喃喃道:“妾身不如聖上有那麽大的心胸,但即便在方寸之地,妾身也背叛了幾乎所有人。”
朱高煦好言道:“形勢所迫,你不過是隨波逐流。”
馬恩慧搖了搖頭,朱高煦感覺肩上的絲綢料子一陣溫熱,好像剛剛被眼淚打濕了。
她忽然從朱高煦懷裡掙脫開來,說道:“多謝聖上恩典,讓妾身有容身之處,聖上回去罷,不用太掛念妾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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