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烏雲翻滾。
偶爾有閃電劃破山河黑暗,映照得聶霆神色一陣明滅不定。
林尋可沒想到,對方竟識得自己,道:“道友是從何處聽說我的姓名?”
聶霆穩了穩心神,道:“近數百年裡,有許多爭渡者前來化凡界後,必談起林道友之事,以至於到如今,分布在這化凡界中的不少同道,都已知曉林道友在命運之海的所作所為。”
說到這,他眉宇間微微有些異樣。
顯然是沒想到,竟會在此刻遇到林尋這個“殺出一身驚天名氣”的年輕人。
“原來如此。”
林尋恍然,拿出一壺老酒,指著遠處避雨之地,“道友,可否陪林某飲酒對談,聊一聊這化凡界的事情?”
聶霆略一遲疑,還是點頭道:“也好。”
很快,兩人席地而坐,飲酒交談,夏至則在一側望著遠處的黑暗雨夜發呆。
直至兩個時辰後,聶霆起身告辭。
林尋沒有挽留,關於這化凡界的許多事情,他都已經從聶霆口中得知。
“夏至,等這一場雨停了,我們便去‘慶國’走一遭。”
林尋說道。
化凡界有四十九國,慶國便是其中之一,從這片莽荒般的原始山河出發,不出三日便能抵達。
那是一片凡俗國度,有帝王卿相、王公貴族,棲居其中的生民足有億萬,疆域極其之浩瀚。
“好。”
夏至點頭。
林尋笑了笑,望著遠處雨夜,陷入沉思。
按照聶霆的說法,那四十九座國度中,皆分布有天地道脈,凡夫俗子見不到,但對修道者而言,卻能從那“天地道脈”上窺伺到“周天道則”的力量。
所謂“周天道則”,便是維系這化凡界的規則秩序之力。
古來至今,但凡成功闖過天門之人,其身上的規則,就會列入“周天道則”之中。
周天規則運轉於化凡界,就能影響到四十九國無數生民,從而產生“教化眾生”的效果。
天下眾生所遵循的哪一種道則力量越多,就代表著這種道則的影響力越大。
就好比信徒,有的信奉佛家、有的信奉儒家、有的信奉道家……
不一而同。
只不過,天下眾生只是認定某種規則為鐵律,依照規矩行事,而非真正的信徒。
古來至今,但凡抵達化凡界的大能者,自然都希望將一身道業列入“周天道則”之中。
如此,就能影響到天下眾生,從而得到此界的“玄機”——混沌道果。
如此,便能踏上“天門”,進入眾靈神域第二重界中。
而想要實現這一切,就必須進行大道爭鋒。
也就是“道爭”。
林尋自然不懼這些,他之所以決定前往慶國,是因為只有在“天地道脈”中,才能凝練出屬於自己的“道業玉牒”。
所謂“道業玉牒”,就是一個類似憑證的物品,由天地道脈中的“周天規則”力量所化。
擁有此物,才等於有了大道爭鋒的資格,不止能清楚地感應到分布在這化凡界中的其他競爭對手。
並且隨著大道爭鋒的進行,當自身的道業擁有列入周天規則中的時候
,憑借這“道業玉牒”,
就能引來混沌道果! 而大道爭鋒分作兩種。
一種是和分布在此界的其他大能者一較高低。
一種是去和那些道業列入“周天道則”中的力量一較長短。
像不遠處群山中的那一座廟宇,就是由一種周天道則力量所化,代表著一位闖過天門的大能者的道業。
這位大能者道號“齊禦靈王”,早在很久以前就離開化凡界。
若能將其留在周天道則中的道業擊敗,自然可以取其位而代之。
當然,這對齊禦靈王不會產生任何影響。
畢竟,齊禦靈王很久以前就離開了。
不過,這麽做並非沒有風險,因為和一種“周天規則”對決,也極容易被擊潰慘敗,甚至出現傷亡。
而之前,林尋就已了解到,聶霆已在這片茫茫山河中盤桓數萬年時間,對齊禦靈王所留的道業進行過數百次挑戰。
可惜……
至今還不曾成功。
須知,聶霆乃是一個渡過六次大寂無命劫的老怪物,從上個紀元的爭渡中抵達這化凡之界,歷經無數歲月,可至今都沒能成功獲得混沌道果!
可想而知,似這等大道爭鋒何其之難了。
直至深夜。
天穹上烏雲消散,滂沱暴雨也變得淅淅瀝瀝,直至不見。
林尋起身,和夏至一起凌空而起,朝茫茫山河遠處行去。
直至他們的身影消失許久。
聶霆的身影重返回來,來到了那深山中的一座廟宇前。
“太初主宰雖被困在眾玄神域中,可他的麾下號稱這眾妙道墟第一勢力,匯聚著不知多少手腕通天的老怪物,僅僅是那九部天命道主各自麾下都有著一批天命使者為其效命。”
他目光望向遠處天穹,心中喃喃,“他們很早就已說過,當你這一朵蓮來臨時,必滅之……”
……
三日後。
遠遠地,林尋終於看到了一座廣袤浩大的城池,那城池中蒸騰出滾滾紅塵之氣,有諸般生靈氣息糾纏其中。
雲州城。
慶國邊陲的一座巨城。
而在林尋眼中,除了看到那衝天而起的紅塵之氣,隱約間還能感應到有著七數種規則力量覆蓋在此城的不同區域中。
有的規則力量恬淡清虛、有的法度森嚴、有的厚重如山……各有玄妙。
“這些或許就是那些留在周天道則中的‘道業’力量了,分布此城之中,就意味著此城中的眾生,各受到這些無形力量的影響和教化。”
林尋若有所思。
他雖了解了許多事情,可心中兀自有些疑惑。
這可是眾妙道墟,但在這化凡界,卻竟有四十九個凡俗國度,分布著億萬萬毫無修行力量的生命。
而但凡爭渡前來者,想要獲得混沌道果,邁入“天門”中,就需以自身道業之力來“教化眾生”。
為何會如此?
難道這其中,還另有講究不成?
這一切都顯得很古怪,透著令人琢磨不透的味道。
很快,林尋搖了搖頭,不再多想,和夏至一起掠入那雲州城內。
城中街巷交錯,車水馬龍,行人如織,皆是
毫無道行的尋常人。
當林尋和夏至進入,一路上根本沒有人能察覺到他們的存在。
並不是他們有意隱匿身影,而是由於一種奇特的規則力量,讓得這“芸芸眾生”和林尋他們這等修道者完全隔絕開。
看似都處在一城,可林尋他們能見眾生,而眾生則渾不覺他們的存在。
並且,林尋嘗試了一下,當一輛馬車從遠處而來時,他身影未動,但那一輛馬車卻輕易地從他身上穿了過去。
毫無阻礙!
而當林尋抬手嘗試去碰一碰街邊商鋪前掛的燈籠時,卻竟直接從燈籠上穿了過去,可燈籠卻渾然沒有被觸碰的痕跡。
就仿佛林尋的手臂是空氣似的,根本不存在。
“咦,難道這城中一切都是假的不成?”
夏至都露出好奇之色。
“不,全都是真的。”
林尋笑起來,“我明白了,在這凡俗國度,我們這些修道者就是‘道’,道本無名、無形無色,他們自然見不到、碰不著。”
頓了頓,他說道:“同樣,我們也無法干涉這凡俗世界的一切。若想影響到他們的一舉一動,就只能靠周天規則的力量。”
說著,林尋目光望向不遠處,那裡傳來一陣陣的讀書聲,竟是一座書院,書院中正有許多孩童在其中念誦文章。
而書院上空,則有一股規則力量顯現。
“教化眾生,讀書無疑是一個上佳途徑。”
林尋若有所思。
接下來,他和夏至一起在城中穿梭,人世百態盡顯其中,可又和林尋以往所見有所不同。
每個人看似在歷經自己的一生,可他們的一舉一動,卻都籠罩在無形的規則力量之下,以至於他們所思所想,所秉持的心態、為人處世的規矩,都在受著無形道則的影響。
不過,這種影響不是操控,而是潤物無聲,自然而然。
看到這一幕幕,林尋心中莫名泛起一陣漣漪。
此界生靈如此,那在紫曜帝國中的凡夫俗子,是否也如此?
古荒域、星空古道、大千世界、永恆真界……這無數世界、無數宙宇、無數疆域中的生靈,是否也在受到不同規則力量的影響?
越想,林尋心中就越有一種說不出的異樣感受。
世間生靈,天生地養,無形中實則都已在受到各種力量的影響。
那些力量來自何地?
周天道則之中!
也就是說修道者眼中的“天道”。
而現在,林尋在這雲州城中,才猛地意識到,他們這些大道爭鋒者,爭的是一種取代“天道”的力量!
不是替天行道。
而是由己化道,由道化天!
“也對,唯有修道者感悟大道,踏上修行,從而才有了去掌控規則,凌駕於規則之上的能耐。不朽秩序也好、永恆規則也罷,歸根到底,皆是大道……”
林尋心中喃喃,若有所思。
他隱約有些明白,化凡界的奧妙所在了。
修道者可感悟大道而行。
凡夫俗子,亦在天道規則之下而活。
而如他們這般的無量境存在,所進行的“道爭”,爭的就是取“天道”而代之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