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

　回來的路上，陳北冥和何鑫都不說話。陳北冥安靜開車，連長何鑫則扭頭看著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回到阿拉善，把車停好，陳北冥扭頭對何鑫道:“連長，老首長估計明天就會到了。”

　“真......真的是他?”何鑫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嗯。”陳北冥點頭。

　連長一下呆住。

　老首長要來阿拉善?這......怎麽就像做夢一樣啊?

　他們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平常就是團長師長都很難見到，可是現在，才剛剛從中央退休的老首長卻要來這兒?

　何鑫像木頭一樣的站了好一會兒，直到有人跑過來跟他說話，他這才一下反應過來。

　陳北冥沒有跟何鑫在一起，他徑直走進了醫務室。

　邱玉潔已經醒來了，看見他來，她一下坐起:“你們回來了?”

　陳北冥拉了一個凳子在床邊坐下:“你怎麽樣了?”

　“好多了。”邱玉潔笑了笑，不過看得出來她還是很虛弱，連笑容都沒以前那麽燦爛了。

　“以後哪兒不舒服要早點說，千萬別再逞強了。”陳北冥認真對她道。

　昨晚的事，如果邱玉潔早點說自己的身體其實已經不舒服了，不要硬撐，那樣的事就不會發生了。

　在平原，生病了扛著也許沒什麽，可是在甘巴拉這種地方，那就是不知死活。

　邱玉潔聽到陳北冥嚴肅的叮囑，頓時有點不好意思，低下頭，用鼻音輕輕的嗯了一聲。

　過了好一會兒，邱玉潔這才抬起頭看著陳北冥:“昨晚的事，謝謝你。”

　“不用謝我，你是連長他們送回來的，要謝，你就謝他們吧。”

　“我會的。”邱玉潔認真道。

　“哦，對了，不出意外的話，明天唐思榮會來這兒。”陳北冥道。

　“唐思榮?哪個唐思榮?”邱玉潔一愣，片刻，她大吃一驚:“不.....不是吧?”

　“是他。”陳北冥道。

　“這......這可怎麽辦啊?”邱玉潔一下慌了起來。

　陳北冥一看，啞然失笑道:“不是吧主任?你膽子這麽小?”

　邱玉潔看了看他，最後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低聲道:“他是我老公的父親。”

　“什麽?”陳北冥一下呆住。

　“唐思榮是我老公的父親。”邱玉潔壓低嗓音又說了一遍。

　“不是吧?”陳北冥差點跳了起來。

　邱玉潔連忙一把拽住他:“你小聲點啊?不然別人聽見了！”隨後又連忙叮囑:“千萬不能告訴別人啊！”

　陳北冥呆了好一會兒這才回過神:“這.......這也太巧合了吧?”

　第二天，當陳北冥和邱玉潔，以及阿拉善戍邊連的人一起站在門口迎接唐思榮以及唐佳等一行人時，唐思榮還被突然出現的邱玉潔嚇了一跳:“玉潔?你怎麽也在這裡?”

　按邱玉潔的說法，邱玉潔和她老公並不和唐思榮住在一起，而關於工作上的事，她向來不會在家裡說，所以唐思榮也不知道她來了這裡。

　“爸。”邱玉潔迎了上去，然後和唐佳一起攙扶住了老人，隨後也和唐佳打了一個招呼:“佳佳。”

　身後，何鑫湊近陳北冥:“陳北冥，邱主任是老首長的什麽人啊?”

　陳北冥聳聳肩，裝出一副他也被嚇到的表情:“我也不知道啊！”

　因為唐思榮一直記掛著山上的兄弟，所以只是和邱玉潔簡單打了一個招呼，隨後就立即詢問起相關的事情來。

　因為唐思榮到達的時間已經晚了，所以這一天只能在連部度過，但第二天一大早唐思榮就起來了，遠方的天邊才剛剛吐露了一絲晨曦，他就坐不住了，嚷嚷著要去山上看看。

　旁邊的人都嚇得不輕，這裡的海拔就已經三千多米接近四千米了，唐思榮的身體雖然還算不錯，但畢竟已經快七十歲了。

　“首長，你必須聽我的，你無論如何也不能上山。”西部軍區的司令員苦口婆心的勸。

　但唐思榮根本聽不進去，到了最後，他直接發了火:“黃英達，你什麽意思?你是要我死不瞑目嗎?你知不知道這四十多年來我每天都是怎麽過的?現在好不容易有一個機會能讓我看看我的兄弟，你還阻攔?你是不是要我現在就死在你面前你才滿意?”

　大家頓時嚇得噤若寒蟬，都不敢說話了。

　四十年前，唐思榮還二十多歲，才剛剛參軍，當時他就在阿拉善服役，甘巴拉雷達站的修建他也參與，只是他比較幸運，沒有遭遇雪崩，但跟他一個排的那些兄弟，大部分都在那次事故中犧牲了，而且直到現在都找不到屍骨。所以，他此刻才會如此激動。

　邱玉潔和唐佳也勸了他，但都不管用，老人執意要上山。

　這可把大家難住了。

　今天的天氣雖然不錯，但對於一個快七十歲的老人來說，上甘巴拉依然還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看到這種情況，陳北冥想了想，站出來道:“首長，你要上山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得聽我的安排，如果你答應我的條件，我可以背你上山。”

　“我自己能上山！”唐思榮嘴硬道。

　“首長，你已經快七十歲了！”陳北冥哭笑不得，隨後鄭重警告:“如果你連這一點都不願意承認，那你還是別上去了，省得害人！我們可承當不起這個責任！”

　唰！

　旁邊的人都一起扭過頭，像看外星人一樣的看著陳北冥。

　這個家夥竟然這種跟老首長說話?不想活了吧?

　但老人並沒有不高興，他張了張嘴，最後終於識趣的閉上了嘴巴，最後，他無奈的歎了一聲:“好吧，只要能讓我上山，你叫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

　看到老人服軟，陳北冥於是對唐佳和邱玉潔道:“那就這樣，我背他上山。”

　“你?”唐佳和邱玉潔都皺眉。

　“放心吧，我做得到的。”陳北冥笑了笑。

　隨後， 陳北冥背著唐思榮開始出發，何鑫叫一部分士兵在前面開路，西部軍區司令員等人則緊緊跟在旁邊，身後，三個醫護人員緊張待命。

　來到目的地，戰士們連忙把覆蓋在那個死去的戰士的遺體上的積雪扒開。

　唐思榮才看到那個人的臉時，眼淚唰的一下就出來了，他一下推開陳北冥，三步並作兩步來到那個人身邊，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

　“韓冰，我是唐思榮啊，我來看你了，你聽見了嗎?我來看你了！”

　老人一把抓住那個人的手，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陳北冥的心猛的緊了緊。

　這四十多年來，犧牲在阿拉善這個地方的戰士只怕不下一百，可是他們為國家所做的犧牲，有誰知道?

　除了邊防連的這些戰士，這個國家還有誰知道他們?還有誰能記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