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易踏進屋內,十六盞琉璃燈將屋子照的透亮,房間略顯簡單,左右兩方擺著兩隻書架,書架後面依著屏風,屏風上畫著江山白鶴圖,裝飾樸素而不失威嚴。
正對門有一張大幾案,案旁擺著青沐檀香,檀香粼煙洵洵,氣味很好聞。除了檀香,桌上就放著幾遝厚厚的奏章和書籍,幾乎將案幾後的皇帝給遮蓋住,給楊易一種前世高三學生書桌的即視感。
“兒臣楊易見過父皇。”楊易覺得今晚自己的膝蓋快跪腫了。
還好皇帝正好批完一張奏折,將奏折放到右手,抬頭看了眼楊易道:“嗯,起來吧。”說完又從左邊拿過一張奏折繼續批閱。
楊易起身候在一旁,偷眼打量了下維宗皇帝,方才朝賀時,皇帝戴著冕冠根本看不清模樣,此時一看,隻覺得自己這便宜老子比想象中要老,不到六十,卻已經有了些許白發,面容看起來也像七十多歲,也不知是不是古代人都這樣。
皇帝又批閱完一副奏折,這才放下筆,抬頭看了看楊易,端起一旁的濃茶喝了一口道:“你母親還好嗎?”
楊易躬著身,眉頭一皺,這上來第一句話就讓自己來火。
楊易可以想象,如果自己沒穿越大光成了這個傻子九皇子,可以想象凝妃母子兩的日子會有多難熬,那就是待著一個傻兒子守活寡,看不到一點希望。
他很想發泄的說兩句:“托麽你老婆你自己不知道?你問我?”這種男人放在前世那叫渣男,能被社會輿論給淹死!
但最後還是忍住。淡然的回了句:“母親安好。”
皇帝看了看一旁閃爍的燭火,似是自語道:“這些年,倒是我虧欠她了。”
皇帝似乎想到了什麽,沉凝了許久才道:“我聽說是李妃讓你們來參加朝賀的?”
“是。”
“你把李妃的貼身太監打的不成人形?”
李易心中忐忑,這是被告狀了嗎,急道:“父皇,那太監是孩兒打的,和母親無關。”
皇帝饒有意思的看著楊易道:“你一個皇子打一個太監算得什麽事,何況這狗奴才出言不遜。”
“不過這事你做的有些魯莽,至少不該當著李妃的面如此魯莽。”
“李妃…”
皇帝揮手打斷楊易,又拿過一紙奏折,邊看邊道:“我不是說你不該打,但在宮中做事情一定看看時機,看地點,要多一份心思明白嗎?”
楊易輕輕一勉嘴道:“父皇說笑了,孩兒是傻子,傻子只會該出手時就出手。”
皇帝聞言一怔,看了看楊易,笑道:“哈哈,朕倒是忘了,朕的第九個兒子是個傻子。”
“孩兒是傻子,傻子做事是沒有套路的,傻子隻要覺得誰欺負我母親,就是我的生死仇人。”
皇帝沒生氣,反而點了點頭道:“看來有時候你這個傻子比聰明人更明白事理。”
楊易道:“傻子明白的不是事理,是本性,這種本性哪怕是動物也會有。”
“嗯,這種本性確實動物也明白,偏偏有時候人會忘掉。”
“易兒你要答應父皇,用你傻子的本心保護好你的母親。”
楊易有些詫異,因為他感覺皇帝說的很認真:“孩兒明白。”
“你今年多大了?”皇帝突然道。
“回父皇,兒臣過了四月就十七了。”
“為什麽不去上學?”
“宗學可不會收我這種傻子。”
維宗帝沒有立太子,
所以皇子們上學都在宗學,凝妃也曾數次去找過宗學,想要讓楊易去進學,但一直被拒絕,沒有哪個大佬願意教一個傻子,這對他們來說是一種侮辱。 “那你去國子學吧。”
“啊?”
國子學也是國代官方學校的一種,與宗學不同,這裡號稱海納百川,無論你有才學還是有錢財,都能去進學,也出過不少大家,學士。
回去的路上,楊易一直在想離開時,皇帝說的那句話“有時候愛,並不是愛,不愛也並不是不愛。”
這句話看似很有深意,在楊易看來卻無比的可笑,這是一種不負責的態度,無為而治?不是在任何地方都適用的。
回到住所,楊易累的像個死狗,一屁股坐在靠椅上,吩咐啞婆趕緊打盆水來泡泡腳。
正自閉目養神的時候,凝妃從內屋走了出來。
“孩兒把娘親吵醒了。”
凝妃搖了搖頭:“你沒回來,我怎麽睡的著。”
“娘不必擔心,一切都很順利,父皇很喜歡那副繡畫。”
楊易想了想,還是將皇帝找自己談話的事情說了一遍。
凝妃發了好一會兒神,才說了句:“他已經有了白發絲了啊,唉,總有忙不完的事。”
楊易撇了撇嘴道“那位置自古就不好坐,做明君被累死,做昏君被罵死。”
見母親投來責怪的目光,楊易趕緊閉上嘴。
“父皇叫我去國子學讀學。”
凝菲總算笑了:“好事。”
楊易揉了揉太陽穴,對於一個“紈絝”來說,上學和坐牢似乎沒有什麽區別。
“可是我去了國子學,母親你怎麽辦?”
“你的意思是你在照顧我的飲食起居嗎?”凝妃完全無視了楊易的陰謀,並且不給任何余地。
楊易進入國子學讀學,對凝妃來說也是一種安慰,但對楊易來說是一種煎熬,因為上一世他就應證過自己不是讀書的料。
終究沒能讓母親心軟。
楊易失落的將母親送回去,出來時發現啞婆還沒有將水打來,楊易有些惱火,便徑直去了後廚。
宮中規矩隻有皇后與個別受寵的妃子才能有自己的廚房,唯獨楊易母子兩例外,因為禦膳房甚至都沒有計算他們的夥食,就別談有人送來了。
當楊易來到後廚卻是被嚇了一跳,只見水桶打翻在地,灑了遍地的水被月光晃的透亮。
楊易心下一冷,快步走了上去。
“啞婆?”
“呀~~啊!!”
啞婆縮在房簷嚇瑟瑟發抖,嘴裡咿咿呀呀的也聽不清在說些什麽。
再仔細一看,院子裡躺著兩個人一動不動。楊易上去踹了兩腳也沒反應,不知是暈了還是死了。
楊易蹲下,皺著眉頭仔細查看,兩人都是一身太監打扮,看樣子是有一番激烈搏鬥。
“啞婆你沒事吧?”楊易小心的將啞婆扶起,看的出來她被嚇的不清。
啞婆指了指地上的人,又咿咿呀呀的,似乎很是擔心。
“沒事的啞婆,你不要驚擾母親,我給你寫個紙條,你去找當班的侍衛頭領來。”
明天自己要去國子學報道,楊易覺得必須要把這些黏人的蒼蠅趕走。
一張“有刺客”的紙條,足以讓當班侍衛驚出一身冷汗,不過半柱香時間一隊侍衛便提著燈籠急步而來。
楊易靠在門邊,磕著瓜子兒,悠閑的看著眾侍衛一番查驗之後,將屍體抬了出去。
“哎那誰,你,對你過來下。”楊易像一個穿著銀鎧,看似領頭的人道。
那人轉過身來,見楊易叫自己,錯愕了一下,還是走上了台階。
“九皇子殿下。”那人低著頭,拱手輕拜了下。
“你叫什麽?”
“屬下左武衛驍騎將軍洪直。 ”
洪直回答的很平淡,似乎沒有因為一個傻皇子叫住自己而感到驚訝。
楊易看了看侍衛們抬出去的屍體,有看了看洪直道:“你認識這兩人?”
楊易方才看的很清楚,洪直等人剛進來時有些緊張,但在看到兩具屍體面目後緩和了很多。
洪直怔了一下道:“這兩人是宮中今晚當值的太監。”他並沒有說這兩人是在哪個宮當值的。
在宮中妃子之間互相監視是一個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唯獨讓洪直感到惱火的是這兩個太監膽子太大,既然跑進來了,而且還被人發現。他很擔心這傻皇子追問他這兩人是誰家宮裡的,無論告不告訴楊易,都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兒。
可是楊易卻問道:“你覺得這兩人為什麽會躺在這裡?”
“屬下查看過,兩人應該是互毆雙雙暈倒。”
楊易點了點頭,將手中瓜子兒放進兜裡,拍了拍手上的渣殼道:“我不管他們來這裡來幹嘛,也不問他們是哪裡來的,我只希望洪將軍明日過後能在這附近加派一些崗哨,不要讓這些蒼蠅打擾了我母親。”
“這…屬下會奏請皇城司。”這是毫不掩飾的打官腔。
楊易覺得自己很被動,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甚至是厭惡,他覺得需要改變,扮豬吃虎這種事楊易難得去幹,自己不是豬,也沒有心思去扮豬。
如果一定要比喻,楊易寧願做一只在沙漠的中曬太陽的眼鏡蛇,永遠不會介意給打擾自己或者母親休息的路人來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