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易這話說的有些曲意,一語出,哄笑四起,被方叔憤怒的豹眼一掃,又瞬間安靜下來。
李玉氣的面色發紅,眼中甚至閃過一絲殺機,足足深吸了三口氣才算堪堪平靜下來:“九皇兄可真會說笑….“
楊易搖了搖頭:“李妹妹也真會說笑,您看我這都快流血而亡了哪兒說笑的閑情?李妹妹若是好這一口,選個好日子,我陪李妹妹花前月下,吟詩作對,讓你笑的合不攏嘴。“
一時間圍觀人群又要笑出來,卻見李叔提了提手中寶刀,又硬生生的將笑意咽了下去。
若非有脂粉遮掩,一句話之間,眾人定能瞧見李玉臉色從琉白變為緋紅,又變為暗紅,最後紫青一片。
李玉強忍怒氣,從腰間取下一枚吊須白玉墜,雙膝齊曲,蹲下身子,輕輕放在楊易身旁。
“昆侖白玉,價值約莫一百二十兩。“李玉冷道,畢竟沒人時刻出門都扛著幾百慣。
楊易也不在意李玉侮辱性的將白玉放在地上,順手撿了起來照這日光晃了晃,白玉澈目透明,隱隱泛著綠光,一看就是個值錢貨。
輕輕拋了拋一把拽在手裡,嘿嘿一笑,用沒受傷的右手支撐著爬了起來。
“李妹妹果然豪爽,您要有事兒先去忙,不用陪我,這點兒傷算不得什麽。“
楊易往後撤了步,微一躬身,平掌伸了伸,示意李玉馬車可以離開,滿臉謙和,動作謙謙有禮,哪裡還有方才懶痞子樣,角色轉換之快,令人乍舌。
李玉雪牙緊咬,手拳緊緊拽住,死死的盯著楊易,一旁的方叔很怕她一拳給了出去。
還好李玉最終忍住了怒氣,冷哼一聲,轉身頭也不回的上了馬車。
李叔惡狠狠的看了眼楊易,提了提手中刀鞘也轉身上了馬車。
方叔猛一甩馬鞭,馬車緩緩起步,行出數丈,李玉冰冷的聲音從馬車中傳來。
“九皇兄,咱們…後會有期!”
楊易不用看都知道李玉估計在摔馬車上的枕頭,面帶微笑看著馬車駛遠,聳了聳肩。
正想高聲回應兩句,誰知左臂傳來一陣劇痛,疼的他冷汗直流,暗道:“還好托麽是古代,要是前世,一富二代開著豪車撞過來,勞資可能又得穿越一回了。”
疼了半響才緩過勁來,抬頭看了看周圍,這才見大街上眾人離自己遠遠的,都瞪著圓目盯著自己。
楊易無奈的搖了搖頭,扶著左臂走到街邊那對母子身邊。那
母親剛剛從兒子死而複生中緩過神來,見楊易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一時慌了神,不知道這個救了自己兒子的瘟神想要幹什麽,隻是將兒子往懷中摟的更緊了。
楊易看了看一副呆樣的小孩,探手摸了摸小孩的腦袋,孩子母親嚇了一跳,小孩卻是不閃避。
見孩子母親一臉害怕的模樣,楊易也不在意,將手中的玉墜遞將過去道:“將玉佩換了錢給孩子看看有沒有事兒,剩下的錢分給被馬車撞著的路人,賠償撞壞的貨物,想來一百兩也差不多。”
說著也不等驚訝的孩子母親答應,將玉墜塞到孩子懷裡,轉身扶著受傷的左臂,往人群外擠去。
剛行出五步,忽聽身後一個稚嫩的孩童音喊道:“謝謝哥哥..”
楊易身子一怔,也不回頭,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迎著夕陽,一瘸一拐的向皇城行去。
帝京“地慶“城是大光國乃至整個東方最大的政治貿易中心,皇親貴族,富甲豪商多如牛毛,
自然也是豪宅大院林立,城西皇城之側有條”靜心坊“,乃帝京皇族貴戚,朝廷大員住所之地。 一道朱紅楠木大門之前立著兩頭石獅,巍峨嚴峻,讓人望而生畏,大門上橫跨著一張皇帝禦賜牌匾,上書“忠武南國侯府“。
府中假山魚池,草木花林,侍女男丁過百,猶如一個小型皇宮。
侯府後院,一個身著儒袍,披發隨散的中年人獨自舞劍,劍風緩而著勁,每一擊擊出時動作輕慢,臨末卻有聲聲勁風,一旁的盆景小松杉隨著劍鋒來回擺動。
打完一套劍法,中年人收劍回掌,旁邊一個管家打扮的老頭趕緊上前,遞上一隻溫水毛巾
中年人接過毛巾,讚了讚額頭上的虛汗,隨手遞回問道:“小姐回來了嗎?“
管家老頭收起毛巾回道:“回老爺,小姐尚未回來。“略一猶豫管家又道:”小姐已去有半日,要不我再傳個人去看看?“
中年人看了管家一眼,忽然笑了笑,搖頭道:“外人都笑我李岑生兒不如女,我卻不以為然,兒孫自有兒孫福,既然這事兒讓玉兒去辦,成與敗自然由得她。“
管家聞言低了低頭:“老奴該死,隻是這次朝廷改革關系重大,老爺也改變了以往步步為營的政略,隻怕小姐雖然天資聰慧,卻難以應付。”
這中年人正是當朝南國侯,吏部尚書李岑。
李岑走到院中一處石桌坐了下來,接過管家手中的一杯茶水,飲了一口道:“我李家從前朝先祖開始入朝為官,大光朝開國時為皇家賣命,多少李家好兒郎埋骨沙場才換得今日地位…“
沉凝片刻,又道:“可是人總是忘舊,如今朝中諸人心中,我南國侯的爵位不是先祖打來的,隻是當年我傾力擁護皇上有功而得,如今皇上年事已高,病疾纏身,,李家若再無決策,皇位更迭之時,便是李家落寞之時。“
說話間,街坊忽然上傳來更夫閉市吼聲,門外吵雜之聲很快就偃旗息鼓。
李岑盞了盞杯中茶葉道:“能到這京城為官的人都不是傻子,遇事先著後路,這是為官之道。這坊市名為靜心坊,可依我看,整條坊市的人沒有兩個現在能靜下心的。”
老管家點了點頭,這個時候不管有沒有聽懂都不能再問了,凡為主子者都不喜歡問題太多的下人。
這時,前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管家抬頭瞧去,喜道:“老爺,小姐回來了。”話音未落,李玉和家將李叔已經走進後院。
“玉兒拜見父親。”李玉雙膝微曲行了一個晚輩禮。
李岑抬頭看了看自己的聰明女兒,發現她兩頰微紅,身子有些不明覺的顫抖,以李岑老道的眼觀,自然能看出李玉這是生過氣了。
“怎麽?事情辦的不順利?”李岑笑道。
誰知李玉卻搖了搖頭道:“回父親,鍾大人的母親很是喜歡小女,答應會向鍾大人提出父親的建議,以鍾大人對他母親的敬畏,相信此事已成大半,何況鍾大人也不傻,自然知道目前朝中局勢,已經沒人再能作壁上觀了,隻是一直猶豫不決,我們以鍾家老太君為切入點提醒他,此事必成。”
見李玉說完,李岑也不接話,似乎在等她繼續往下說,誰知李玉卻道:“父親,女兒有些累了,先下去休息了。”
李岑聞言微微一愕,隨即笑著點了點頭:“幸苦你了,且去休息吧,晚飯讓丫鬟送到你房裡去,”
見李玉應了一聲,徑直離去,李岑沒有說話。
一旁的老管家卻看著一旁未走的家將道:“方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小姐怎會如此不開心?”
家將方步聞言一怔,隨即將路上被楊易訛詐的事情講了一遍。說話時滿面尷尬,畢竟誰被一個公認的傻子訛詐,都不是什麽長臉面的事情。
聽完方步的講訴,李岑也不生氣,反而笑道:“哈哈,有趣,這可真是秀才遇到了兵…嗯,這事兒本就你們撞人在先,賠償點錢財自然理所當然,此事且不要張揚,年輕人愛面子,不過以後記住在城中行馬時注意些。”
“屬下明白。“方步點了點頭,拱手稱是。
“你下去休息吧。“李岑隨意擺了擺手。
見方步離去,李岑又喝了口茶站起身來道:“派人去查查這個楊易,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說著背手,昂首望著赤紅半邊天的落霞,沉凝道:”多好的天,可惜要變了。“
“母親,真的不要緊,隻是皮外傷而已”楊易看著一臉凝重,給自己處理手臂傷口的母親凝妃笑道。
凝妃看了楊易一眼,依然認真的包扎傷口:“以後沒事兒不要出去亂晃悠,許多事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凝妃以為楊易又是被其他皇子欺負了。
楊易也不辯解,點了點頭道:“知道了。”心中卻想到那個損壞的香囊,下定決心改日再去坊市買一個送給母親。
好一會兒總算包扎好了傷口,楊易看了看包扎的極為細致的紗布,將左手托在胸前,一點也不影響行動。
見凝妃收拾東西,又拿起繡針開始做刺繡,這是上個月皇太后大壽賞賜下來的上好蜀中絲綢。
楊易心下一暖,自己這個母妃一直都話很少, 但對自己很是疼愛,好的東西全都會給自己,母子兩這麽多年一直生活的困苦,卻從來沒有一句怨言,似乎隻要楊易健健康康的長大就是凝妃最大的期望。
“娘親…“楊易看著燭光下慈祥美麗的面龐,心中有些泛酸。
凝妃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手中針線卻不停留:“怎麽了?“
楊易微一側目,掩飾自己的窘樣。
作為一個前世受過庸華俗事熏陶的人,從來沒想過自己已有如此感性的時候。
“母愛“這種范意上的東西,現代人早已拋的太遠,或者說一直都在“幕後”。
見過擺放無數玫瑰蠟燭,用盡各種浪漫方式向情人表達愛意的,卻難見到用這麽奢華方式向父母表達感情的。難道父母愛比不上情人之間的愛嗎?
不,它應該是大於的關系,隻是這種感情更多的是埋藏,埋的很深,以至於難以表現。
“沒什麽,你這是繡的什麽?”楊易打了個哈哈,轉移話題。
凝妃拇指一點,繡針從上面穿了下去,另一隻手再輕輕一頂,繡針眨眼便又到了上面,手法嫻熟,刺繡已經繡了一小半,依稀能看到是副青鳥圖。
“給你做件衣服,年關快到了,總得添點新物件兒。”凝妃回道。
楊易探了探頭,借著燭光仔細看看了凝妃繡的刺繡,隨口道:“娘,你這幾針可以規律一點,向左傾斜的先由短針到長針;向右傾斜的先由長針到短針,針腳密接相挨些,每排長短不等,但針腳是相接的,這樣就能交錯成水波紋,這樣才叫青鳥戲魚圖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