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竇旭進山的第一時間青目鷹便知道官府這次不是來走走過程的，七千大軍，如今這山林中沒有一支麻匪能抵擋，包括他的五仙寨，可是十天就想要在茫茫大山中的幾百股麻匪當中找出凶手，這根本不可能。

　“大人…在下有一計，不知可行否。”青目鷹擦了擦臉上的汗，拜道。

　“講。”

　“我可以以我五仙寨的名義，要求山中各方首領前來赴宴，到時大人便可以一一盤查，如果有誰不來就說明他心中有鬼，如此一來大人也就有了明確的目標。”

　楊易算是看明白了，這麻匪青目鷹和竇旭原來早已是老相識，用腳指頭想都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青目鷹給竇旭好處，從而得到竇旭在某些方面的庇護。

　這是典型的官匪勾結，至此楊易終於切實感覺到成州府的這灘渾水是如何的不見底，來了不到兩個月，他已經見識到了官和商，官和匪，匪和商交錯複雜的關系網。

　站在渾水中，根本分不清到底誰是好人，或許在這裡，好人永遠難以生存，包括蘇府平日裡也沒少給官府和麻匪們送銀子，這已然是形成了一個潛在規則，不溶於這種規則下的任何人，都將被摒棄。

　楊易來淌這灘渾水當然不是想讓自己也陷入泥潭當中，他是來摸魚的，只要摸清楚渾水的結構，總能摸出一條大魚來。

　“怎麽樣?是他麽?”

　當青目鷹回到麻匪隊伍中在前面帶路時，竇旭頭也不回的問道。

　楊易盯著青目鷹的背影，沉凝片刻便搖了搖頭道:“不是，這人額頭上那道青疤很顯眼，肯定不是他。”

　竇旭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似乎也沒有太訝異，吩咐後面的軍隊跟著麻匪們往深山行去。

　麻匪在前帶路，竇旭領著大軍在後面跟著，行了大半日後，拐過九曲十八彎，眼前豁然開朗。

　楊易抬頭看去不禁有些錯愕，前方是一個寬闊的山坳，這裡樹林茂密，空氣暖和，冬日裡竟然還有不少繁盛的花草，山坳中也有無數的鳥獸蝙蝠來回低飛，宛如一片人間險境。

　在那山坳中間，有一座很大的寨子將山坳四周圈起來，楊易也總算知道為何青目鷹自稱是五仙寨，原來那山寨是圍著五座小山峰而建，有點像五指山，五根手指一樣的山峰錯亂的林立著。

　楊易心裡暗道:這青目鷹也忒會找地盤了，這裡的環境可謂優雅至極。

　山寨不大，沒有楊易以前見過的蒼雲寨大，根據房屋判斷五仙寨大約有一千人多人，不過和蒼雲寨不同的是，五仙寨當中楊易幾乎沒有見到有什麽老弱婦孺，基本上都是凶神惡煞的麻匪，一個個看著官兵的眼神雖然有些擔心，但沒有任何懼怕。

　這才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土匪寨子，而不是蒼雲寨那種山民的避難所。

　在楊易看來，官軍和麻匪互不侵犯的駐扎在一個寨子裡，絕對是一件奇聞趣事。然而竇旭就是這麽幹了，雖然青目鷹竭力想要抗拒，可是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他不得不做出讓步。

　青目鷹答應讓官軍開進五仙寨，但與竇旭達成約定，兩方各駐扎一邊，無故不得干擾對方。

　就這般，五仙寨中形成了一個奇怪的場景，七千成州府官軍和一千余五仙寨麻匪各自佔領一個山腰，雞犬相聞卻老死不相往來。

　楊易讓孟校尉給猴尖兒等人安排了一個偏僻的位置安營扎寨，說是方便眾人開小灶吃喝，實際上楊易覺得自己一定會有很多事情會做，要是駐扎在中軍，那行事必定只能畏首畏腳的。

　簡單吩咐了一番，楊易便跟著竇旭前去赴青目鷹設下的接風宴會，如果是平常，作為一個文人和一州司馬，竇旭絕對不屑於和一幫麻匪喝酒，這顯然有些侮辱他的身份，便是以前麻匪們到成州府給竇旭送禮，竇旭也只是見上一面收了禮便送客，從來不會和麻匪多說一句話。

　今日答應青目鷹的宴會，完全是因為他需要青目鷹幫他找出那夥犯案的麻匪，同時宴會上五仙寨的大小頭領都會到場，也好讓楊易再暗地裡觀察觀察有沒有眼熟的。

　一場宴會下來，楊易在角落裡一個一個麻匪看過去，卻沒見到有和那日蒙面頭領相似之人，也沒有發現什麽異常情況，不過想來如果真是青目鷹犯的案，他也不敢讓竇旭進到寨子來。

　晚上宴會散去，竇旭帶著眾人回軍營，楊易緊隨其後。

　走在前面面色微紅的竇旭，冷道:“甲賢侄。”

　楊易連忙快走了兩步，貼著竇旭身後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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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學生在。”

　“這幾日你沒事就在山寨裡多轉轉，我會和青目鷹打招呼，沒人敢阻攔你，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出來。”竇旭道。

　楊易自然明白竇旭的意思，官軍當中唯一見過驛站行凶麻匪的只有楊易。

　楊易連忙拜道:“大人您放心，學生定當竭力協助大人破案，將賊人繩之以法。”

　竇旭點了點頭道:“嗯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學生，過幾日蜀道上的匪人會陸續來到五仙寨，到時你就替我前去接待，一定要瞧仔細了。”

　楊易表明上故作欣喜拜道:“學生謝過老師。”

　竇旭沒在說話，輕輕揮了揮手示意楊易可以回去休息了，自己也徑直往營帳行去。

　看著竇旭離開的身影，楊易越發覺得自己那塊玉環一定非常重要，一個重權在握的州司馬收他這個沒見過兩面的外人為學生，這已經足以表明竇旭的急迫之感。

　楊易等人的營帳果然被孟校尉安排在軍營後方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當楊易回來時，猴尖兒等人已經等候多時。

　眾人圍著火爐坐下，猴尖兒急問道:“公子，沒有什麽情況吧?”

　楊易取下身上的披肩遞給鐵牛，搖了搖頭道:“沒有，基本可以肯定，那幫麻匪不是五仙寨的。”

　猴尖兒道:“晚上我也打聽過了，五仙寨是蜀道麻匪中最大的一股，暗地裡和官府一直有不清不楚的瓜葛，這次竇旭和青目鷹聯合邀請蜀中麻匪參加聚英宴，相信很多麻匪都會匯聚於此，你說竇旭會不會將這些人一鍋端了?”

　楊易翻轉著手掌在火爐邊烘烤，笑道:“醉翁之意不在酒，竇旭若是想對付麻匪，多少年前就能幹了。”

　猴尖兒道:“鏟除蜀道麻匪，這可是一件大功績。”

　“官匪商這個食物鏈已經在蜀中根深蒂固，每個人之間都是藕斷絲連，沒有人能輕易打破，或者說沒有人願意去打破。”

　“那這種情況就沒得治了?當官的和做匪的同堂而飲，我倒是第一次見。”猴尖兒笑道。

　楊易從懷裡掏出一把瓜子兒，撒了些在旁邊的凳子上給咖啡吃，自己剝了一顆進嘴裡，將瓜子兒殼扔進火爐中，頓時滋滋的燃燒起來。

　“也不是沒得治，要打破食物鏈需要在食物鏈之外的人來做，沒有利益糾葛才能無所顧忌。”楊易道。

　“公子你指的是我們嗎?”胡綬疑道。

　楊易不置可否道:“不過這件事操作起來難度很大，想要重組食物鏈，就需要去挑戰整個蜀中的官商匪，這也就是為什麽入蜀前他們告訴我以往來上任的官員都沒能善終的原因。”

　眾人陷入沉思，似乎也都感覺到了想要在蜀中立足的難度。

　楊易見狀笑道:“也不必太灰心，機會還是有很多的，而且到目前為止我們還在暗處，這就是我們的優勢所在，等我摸清了這裡的淤泥到底有多厚時，便是我們清理汙垢之日。”

　鐵牛聽的一頭霧水，迷糊道:“太麻煩了，反正公子你說揍誰，俺們就揍誰，哪來那麽多么蛾子！”

　“哈哈！！！”眾人一陣哄笑。

　楊易正了正身子，笑道:“反正大夥兒行事都小心點，不要太暴露自己就行，這幾日你們想辦法摸清楚這五仙寨的底細，我總覺得這次一定會出事，多知道些東西對我們有好處。”

　接下來幾日，楊易每天無事就在五仙寨中瞎轉悠，有了竇旭的手令，他幾乎暢通無阻。

　可是當楊易轉遍了五仙寨，發現這裡並沒有奇怪的地方，也沒有發現有什麽可疑的人，當然楊易也沒有指望自己這樣明目張膽的能查到什麽東西，他更期望於猴尖兒胡綬等人的暗中查探。

　這一天傍晚，楊易帶著猴尖兒和鐵牛在寨子中溜達，一路上不少人和他打招呼，現在整個軍營的人都知道這位姓甲的公子是司馬竇大人的新寵學生，眾人當然不知道竇旭為何會這麽重用楊易，但無論如何也沒人有會去招惹他，更多的是來巴結巴結。

　“甲公子，出來溜達啊?”

　“甲公子好，改日再來鬥兩局主簿啊！”

　楊易背手而行，有人打招呼便一一回禮，看上去還真是彬彬有禮的文書公子。

　“這裡就不應該叫五仙寨，應該叫五指山。”楊易站在山腰上，看著五根手指一樣的小山笑道。

　身後的猴尖兒看了眼遠處的小山，點頭道道:“確實挺像五根手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