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嶽靖的匯報,楊易有些訝異的轉頭看向一旁的齊景山,上次楊易剛到酈縣時他才聽說北軍尚有六萬多人,不想幾日下來竟然傷亡過半?
齊景山沒有抬起頭來,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其淡然道:“朔州城的糧草早已在半月前斷掉,期間老夫組織了四次突圍都沒有成功。天氣炎熱,許多將士一旦受傷基本上都沒能挺過來。”
雖然極力讓自己的語氣顯的平淡些,但楊易和洪直仍然能聽出齊景山有些顫抖的言語中充滿了不甘和哀傷。
戰爭的殘酷是任何人都知道但卻無法想象的,前一刻在還是生龍活虎的漢子,下一刻就可能永遠的埋在黃沙當中。
齊景山所背負的不光是那一座歷經幾百年風霜雪雨的朔州城。
楊易沒有繼續談論傷亡的話題,死去的總歸已經死去,活著的還得咬著牙往前走,如今眾人都身處陷阱,太傷士氣的話題只能埋在心裡。
“我們的乾糧還能支撐多久?”
“不容樂觀,省著吃最多能堅持十天。”
楊易點了點頭道:“足夠了,只要我們鑽進大山裡面,有的是食物。”
齊景山抬起頭問道:“你接下來怎麽打算的?”
楊易揮了揮手讓洪直將行軍地圖取來,然後給齊景山仔細講了一遍行進路線。
齊景山拿著地圖看了許久,他在北地待了十多年,對這裡地理環境的熟悉遠遠超過楊易。在經過幾番推敲過後,齊景山也確定白元良所制定的撤退路線雖然仍有許多不安因素,但在目前來看,卻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選擇。
齊景山將行軍圖緩緩合上交給了楊易,卻一句話也沒說。
楊易接過地圖,疑惑道:“不給點意見嗎?”
齊景山看了眼楊易笑道:“不了,你現在是主將。”
說完齊景山便不再說話,緩緩的靠在沙地上閉目養神。
楊易奇怪的搖了搖頭,這一點也不想印象中的北軍督帥齊景山。楊易對這位大光鼎鼎大名的將軍自然有所耳聞。粗暴,耿直,勇猛,看不起文人,是一位典型的沙場老將,除了皇帝從來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聽說當年因為和首宰顧長廉意見不合,竟然在朝堂上一把將顧長廉給提了起來,如果不是皇帝呵斥,很可能就要動手開打。
可是此刻的齊景山卻異常的淡然,一言一舉中都透著無奈和哀傷。
一個多時辰後,天色漸暗,風沙也慢慢停了下來。雖然大部分仍然顯得非常疲憊,至少體力上恢復了不少。
楊易傳令下去所有人快速收拾東西,繼續趕路。
白元良從酈縣出來後幾乎就沒有醒過,楊易只能繼續命人將其死死的綁在馬背上,並讓猴尖兒和鐵牛一左一右將他夾在中間趕路。本來想要給齊景山也綁上,可是被其言辭的拒絕了,作為一個將軍被綁在馬上奔走,那是一種恥辱。
接下來的時間裡,兩萬多人在荒原上使命的奔逃了五晝夜。
受傷將士的死亡率非常高,天氣炎熱又沒有消毒的東西,很多士兵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傷口,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其發炎潰爛,最終永遠的留在了荒原之上。
齊景山的身子也越來越虛弱,似乎完全是依靠意志力在支撐著。楊易看的心裡非常著急,卻毫無辦法。
這幾日路上遇到了不少小股的凶狄軍隊和小部族,都是一些地方留守軍卒。一般這種情況楊易會命令大軍毫不猶豫的碾壓過去,為了不讓敵人知道自己的行蹤,
大多時候必須將敵人全殲,包括老弱婦孺。 這個時代沒有人會跟你談什麽日內瓦公約,談什麽人道主義。楊易不忍心,卻並不代表他不會狠心。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這句至理名言在書中都快被寫爛了,所以楊易下達滅掉那些小部族的命令後,通常是不會去看的,這樣手下將領們會乾的更徹底。
沒有遇到過凶狄大軍,但不知道為什麽,每個人心裡都感覺的到他們身後又數不清的凶狄人在瘋狂的追趕他們。
白元良制定的逃跑路線非常大膽,幾乎就是在凶狄人的手指縫間不斷的穿插,但始終遵循著一個要點,就是從凶狄人大部族或者駐扎大軍的勢力交界處行軍。
每一次凶狄人得到軍報發現楊易大軍的位置後,等他們的主力趕到時,留給他們的只有一個族群的屍體。
一個在瘋狂的追,一個在拚命的逃,這是一場荒原上的老鷹抓小雞。
不過,一直在河邊走的人總有濕鞋的時候,更何況楊易走的是一條波濤洶湧的嗜血之河。
第六日這天的早上,楊易等人遇到了近日來最大的一股凶狄人。
“這下不光是鞋濕了,整雙腳都得陷到河裡。”面色蒼白的齊景山望著遠處黑壓壓的一片凶狄人笑道。
楊易緊鎖著眉頭沒有說話,此地距離翔山山脈只有不過兩百裡,至多明天日落之前便能到達。誰也不曾想到一路順風順水卻在即將踏出鬼門關的時候遇到大股的凶狄騎兵。
很快,前去刺探情況的洪直和嶽靖都回來了,也帶來了一個讓人絕望的消息。
對面山包上的凶狄人足有一萬多人,並且,那不是普通的凶狄部族軍,是凶狄汗王呼延止帳下最精銳的---狼騎軍!
“你確定沒看錯?”楊易絕對不相信朔州城的狼騎軍會跑這麽快,竟然生生的超過了自己在前方進行堵截。
“絕對不會錯!”嶽靖肯定道:“我們與凶狄人打了十多年,從來沒有見過凶狄狼騎軍以外的部族軍會配備統一的獸皮鎧甲,那張狼圖騰的大旗更是沒有別的部族軍敢用。”
楊易抬頭看去,果然見到那隻凶狄軍隊中立著一支狼圖騰的軍旗,這狼圖騰楊易也曾經見過,在繁花谷中那些武功高強的凶狄武士身上就有這樣一塊圖騰木牌。
見楊易仍然不可置信,一旁的齊景山道:“不要猜了,那就是狼騎軍,他們身上的狼性是天下獨有的。”
“不過老夫倒覺得他們不是專門來阻截我們的,而是別有任務,拖了您九殿下的福,恰好被我們撞上。”
楊易頗有些無奈的侃笑道:“那要不要過去和他們商量下,咱各乾各的事兒,權當沒遇見?”
這是一句調侃話誰都能聽出來,因為草原上的餓狼,從來都沒有和獵物講和的習慣,除非你打疼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