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的天空,藍藍的海水,一群群地海魚,就在戰船邊上不時躍出水面,似乎是在歡迎遠方的遊子回家。
蘇鳴崗上了甲板,看著這一切,不由得深深地吸了口氣,忍不住感慨道:“還是我大明的空氣好聞啊!”
聽到他的這個感慨,跟在後面上來的蘇明論也學著他的樣子,深深地吸了口氣,興奮地附和道:“真是我大明的空氣好聞!”
後面上來的明人,基本上都是這樣。
上了甲板,看著藍天白雲,綠水碧波,深深地呼吸久違的大明空氣。
甲板上的一名明軍軍官,看著他們上甲板後的場景,不由得笑了。他指著遠處隱約可見黑線,對他們說道:“前面就是太平港,你們在那裡下船回家!”
聽到他的話,甲板上的這些人全都往那個方向看去。這個距離還很遠,就只能看到一條黑線而已。他們不是不知道這點,可還是有很多人,伸長了脖子在看,好像這樣就能看得更清一樣。
蘇鳴崗注視著那個方向,歎了口氣說道:“想當年,老朽也是從這太平港登船離開家鄉的。老朽記得,當年的時候,太平港能停靠四艘大海船。碼頭上有兩家賣吃的。一家是酒樓,已經不記得名字了,那都是有錢人家吃的;還有一家,叫老王包子鋪,賣肉包子,菜包子,饅頭,嗯,那饅頭是真好吃,至今都還記得……“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露出一點期望道:“也不知道那家老王包子鋪還在不在?”
“蘇老,應該還在的。”人群中,有一人接過話題道,“我當年走的時候,我記得,太平港就這兩家吃的,沒變化!”
“是啊,我都是天啟二年走的,那個時候也是這樣,這太平港的變化真不大!”另外又有人接腔道。
“……”
這個話題,他們都有自己的經歷,紛紛說著,互相一核對起來,感覺從蘇老年少的時候離開,到最晚崇禎元年有人離開的時候,都是差不多的樣子。
邊上站著的那名明軍軍官聽著他們的談話,最後實在忍不住了,便大聲說道:“很快你們就能到太平港了!要是你們還能認出來,我跟你們姓!”
一聽這話,所有人都轉頭看他。每個人的臉上都刻著不信。如果說,這些年來,太平港有變化,他們相信。畢竟大明這些年強大了,呂宋那邊都能見到不少大明商船,這太平港肯定也有改變。但是,你要說,太平港能變得讓他們認不出來,呵呵,這可能麽?
蘇鳴崗是將信將疑,因為他想起來,好像說大明確實有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當年離開大明都有將近四十年了,這時間也算是長了。不過回頭想想,剛才連崇禎元年離開的人都說,似乎和自己當初離開的時候變化不大,那再能變化,又能變化到哪裡去?
他正想著,就聽到人群中,有一個人不服氣地說道:“大人,我是長樂縣外李家莊的,離太平港只有十裡路,不說太平港的一草一木都熟悉,但大概也差不離吧。而且我還是崇禎元年出去的,您說要認不出來,要不,我們賭一頓酒席如何?”
“對,酒席就成,我也願意賭!”
“……”
沒想到,這事兒,起哄的還不少。
要換以前,他們可沒這個膽子。但從南洋一路而來,他們也熟悉了這船上的官軍,對他們都還不錯,並不會擺什麽官威。
不過賭輸了改姓這種事兒,他們還真不敢賭,但要是賭一桌酒席的話,他們倒是樂意的。就算輸了,也心甘情願請大明將士吃上一頓。
那軍官聽了,不由得笑著說道:“你是李家莊的是不是?呵呵,就算是崇禎元年出去又如何?這個賭……”
他說到這裡,忽然猶豫了一會道:“我得請示監軍大人才行!”
聽到這話,一眾人等,以為他怕了,都心領神會地無聲笑了起來。
“怎麽,你們不信?”那軍官一見,有點惱了,當即拍胸脯道,“你們還能認出來就有鬼了!我這是怕軍法,否則還以為我不敢和你們賭?”
他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無聲而笑的人就更多了,很顯然,沒人相信他說得話,都覺得他這是托詞。要知道,剛才這人是本地人,李家莊的,離太平港也就十裡路而已,離開的年頭又不長,怎麽可能認不出來!
邊上還有的明軍將士看到這一幕,都沒有去幫他們的同袍,反而在那樂呵呵地看著,這就更加劇了人群的看法。
那軍官見了,瞪了他的幾個同袍一眼,就知道他們想看自己這會的囧樣,而後又向人群解釋道:“沒有休沐,走不出軍營,酒席什麽的,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們要不信,我也沒辦法,回頭睜大了眼睛好好看看吧!”
蘇鳴崗見此,連忙打圓場道:“我們大明以前可有下南洋,可有把西夷殺得大敗?這足以說明,我們大明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大人是不想你們好不容易賺來的銀子就這樣輸掉,明白麽?太平港馬上就到了,準備好回家吧!”
這邏輯似乎有點不通,不過所有人都聽出他的意思,是在給那位大人解圍。因此,其他人連忙稱是,也不再多言。
那軍官見了,很是無奈。得,那就隨他們好了,反正到了地頭就知道了。
正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人指著靠岸的方向道:“看,船隊!”
只見在近海那邊,有一艘艘地船,大小不一,綿延一個長隊。從遠近來看,那些船似乎也不是一家的。
船上的人,都是出海討生活的,只是這麽一看,他們就知道,這些來來往往的船,應該都是從太平港出來的。這麽多船,該不會,太平港真得有很大變化了吧?
他們都有點吃驚,在心中估算著,按照目前看到的這些船,那太平港該會有多大的變化?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之後,海岸線已經看到了,遠處的太平港也遙遙在望。雖然此時還看清楚太平港的詳細情況,可光從那些進進出出的船,就能估算一二了。
這一下,有人就驚訝了:“看這些船,該不會太平港真得變化很大了吧?”
“應該是,我估計,比我走的時候,至少要繁華十倍!”
“……”
聽著他們的討論,那軍官聽了,嘴角露出一絲不屑,心中想著,等待會再近些,你們再好好吃驚吧!
果然,再又近了一些後,忽然,有人驚訝地喊了起來,指著太平港方向,詫異地說道:“那是什麽,怎麽白白地一片?我記得那裡都是荒地野草的啊,怎麽一片白的,看著好像是房屋一樣!”
“是哦,怎麽回事?看著好像是哦,但是……但是這怎麽可能?這麽多,都看不到頭啊!”
“……”
在他們的驚訝聲中,那軍官心中舒服了,忍不住又說道:“告訴你們吧,那就是房屋,如今的太平港,已經和長樂縣城連成一片了。以前的十裡荒地,現在全部成了商鋪倉庫什麽的。”
說到這裡,他一指人群中的一個人,又大聲說道:“那個李家莊的,你們莊子裡的人,如今都有錢了,告訴你們,這裡的地皮都漲到天上去了。”
說到這裡,他又一指蘇鳴崗道:“你所說的老王包子鋪,如今在太平港這邊,至少有十家,據說都是一個東家開的。我猜著,這個東家很可能就是以前你吃過的那家老王包子鋪的東家!”
聽到他說得這些話,人群裡的人,一個個都傻眼了。怎麽可能,以前的十裡荒地,現在都是商鋪滿地了?連以前的包子鋪,都能開那麽多了?
他們下意識地有點不信,轉頭看去,遠方已經越來越清晰了。隱約間,能看到太平港的後面,好像確實都是房屋。
這……這是真的?
在他們心中疑惑的時候,邊上的明軍將士終於開口了。
“真沒錯,太平港這邊是港口來的,各地海商匯聚,就這麽幾年的時間,這裡就全是房子了!”
“現在這裡的房子都很貴,最開始在這裡做生意的,一個個都發了!”
“……”
聽著這話,這些人都傻了,這也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吧!
理智上,他們感覺還是不敢相信,但是,感情上,他們也真希望是這樣,特別是那個李家莊的。
他們都不說話了,一個個盯著太平港方向看著。
終於,離太平港不遠了,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可見。
按理來說,遠方遊子,歷盡千辛萬苦,甚至差點死在異國他鄉,如今回到家鄉,肯定會一個個激動地熱淚盈眶。這個場景,他們在船艙裡的時候,也想過無數次,覺得自己肯定會抑製不住激動。
可是,此時,離港口越來越近,他們卻一個個都目瞪口呆著,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呆呆地看著,就像個泥菩薩一般。
他們坐得是軍艦,自然不會進入民用港口。不過軍港就在民用港口隔壁,臨得近了,旗號打出,艦隊緩緩地駛入港口,準備靠岸。
聽著民用港口那邊傳來的鼎沸人聲,有人終於回過神來了,喃喃自語地說道:“怎麽感覺就像做夢一樣!”
聽到說話,眾人這才都回過神來,不由得議論開了。
“這是太平港麽?真是一點都認不出來了!”
“早知道我們大明會變得這麽好,當年真是昏了頭,還冒險出去賺錢!”
“我以為巴達維亞算是大港口了,後來看到馬尼拉港口,也覺得夠大了,沒想到,我們太平港竟然比它們還大!”
“地上怎麽都白白的,那是什麽地面?真是暈了,離開了幾年,連路面都感覺陌生了!”
“……”
一眾人等,感慨之余,都忘記了遊子歸家的激動。
正在這時,有明軍將士過來說了:“都注意,馬上要下船了,一會總督大人在,一切都要秩序,不得慌亂!”
聽到這話,蘇鳴崗等人都回過神來,注意力又被“總督”兩個字給吸引了。總督大人,是他們仰望的存在,知道總督大人到了港口,他們頓時又緊張了起來。
軍用碼頭這邊,已經有官員將士在忙碌了。一條條軍艦靠岸,卸下普通百姓,而後他們也要進行補給休整,然後再繼續北上。
忙碌了大約一個時辰之後,有將近五千百姓下了船,在碼頭廣場這裡集合。
這些百姓,除了巴達維亞的明人之外,還有一部分是在淡馬錫解救出來的明人,都隨著這次的戰艦回來了。
身處軍港,這些普通百姓雖然沒有遭遇為難,可多少都有點拘束,雖然是踏上了大明的土地,可他們都不敢亂動,讓幹什麽就幹什麽。這或者已經成了他們的習慣,畢竟在南洋的時候,一個不慎那是要挨鞭子的,甚至有可能危及性命!
他們剛集合不久,就看到,從官衙那邊,出來了一群人,簇擁著一名緋袍官員大步而來。
不少人都猜出來了,這位大官應該就是大明浙閩粵三省總督。
偷偷瞧著,發現這位總督大人冷著臉,很多人又有點擔心起來。
有道是關心則亂,這些從南洋回來的明人一個個在心中猜測:該不會回來之後,還有什麽事情吧?交錢?服役?又或者什麽?離開大明這麽多年,就等於逃稅逃役了這麽多年!以前的官府,不就是因為這些而不滿的麽!
在他們的擔心之中,孫傳庭走上站台,居高臨下,看著底下明顯有些畏畏縮縮地人群,大聲說道:“以前的一切,朝廷過往不究。不過踏上大明土地之後,登記造冊,就是真正的大明百姓。“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忽然開口說道:“本官代表朝廷,歡迎你們回來!”
對於孫傳庭的話,他們聽得半懂不懂的。登記造冊,應該就是區別於隱戶,以後在大明該交稅的交稅,該服役的服役。
這個事情,如果要說是以前,他們心裡肯定是逃避的。但是,經歷過外面的苦難,特別是那種被異族人欺壓,連生命都沒有保證之後,此時的他們,並不反抗這種交錢服役的日子了。
讓他們更沒想到的是,堂堂大明的封疆大吏,三省總督,竟然會說代表朝廷,歡迎自己回來。
這一刻,他們終於想起來,自己真得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大明,回到了自己的老家。如今,已經站在大明的土地上了。
一想到如此,不少人之前忘記的情緒終於回來了。
蘇鳴崗蹲下身子,滿懷激動地想抓一把家鄉的土聞一聞。可是,一抓,二抓……
咦,這個又不是石頭,怎麽這麽硬,抓不起來啊!
這麽奇怪的事情,他不由得都低頭看了起來,一時之間,竟然又忘記了剛剛冒出來的情緒。
孫傳庭說完之後,就又走了。剩下的事情,自然有下面的官員會處理。
也是他走了之後,這些南洋回來的人才回過神來,不由得都小聲議論了起來。
“我們大明的總督,看著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但我怎麽感覺,他是個好官呢?”
“肯定了,以前的那些官,那會這麽客氣對我們,還能說歡迎我們回來,對不對?”
“……”
在他們的竊竊私語中,有官員過來,吩咐他們排好隊。
蘇鳴崗還沒有得到結論,不知這地上的東西為何物,就看到排隊了。
“叔,這是要補交我們欠下的稅麽?”蘇明論湊了過來,低聲問道。
蘇鳴崗一聽,仔細看了一會,搖搖頭道:“應該不是,以前收稅的話,邊上都有個籮筐放稅銀的,你看到沒有,這裡沒有吧?”
蘇明論看看,確實沒有,那是幹嘛的?他有點疑惑。不過好在,蘇鳴崗的身份擺那,他們排在最前面,很快就知道幹嘛了。
只見蘇鳴崗上前,來到那張桌子邊,看著那名官員,正想說話時,就見那官員抬頭看了他一眼,而後問道:“姓名,哪裡人氏……”
蘇鳴崗一聽,問得都是他的一些基本情況,便一一做了回答。
好不容易回答完了,卻聽到那官員對他說道:“好了,你已經登記造冊完成,以後就是真正的大明百姓,能享受到大明百姓該有的權力,也要盡一個大明百姓該盡的義務。”
然後,頭一偏,對後面說道:“下一個!”
蘇鳴崗聽了,有點懵了,什麽意思?登記造冊完成?沒見紙和筆什麽的啊?
他雖然在聊天群中,卻不知道崇禎皇帝通過聊天群,已經在全國范圍展開登記,這種信息,他自然也不可能看到,因此這會兒,他懵了也是正常。
其實,這還不算什麽。走向再下面一個官員時,卻聽到說這是什麽大明建設銀行的人,奉總督大人之令過來,給他們辦理紙幣兌換手續,甚至可以存款,回頭到家鄉之後,到府以上的城池,就可以去取出來。
如今在大明經濟發達的地區,大明建設銀行的分支行,已經到了府一級了。甚至個別地方,比如江南那邊南潯鎮,都到了鄉一級。
蘇鳴崗從踏上大明土地之後,就明顯有點懵了,實在是,太多見都沒見過的事情了。
此時,遠在京師的崇禎皇帝,見到天津港錦衣衛發過來的消息,也有點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