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提過!”張鳳儀馬上回答道,“皇上說了,接下來朝廷的重點將會是清查隱戶。大明西南、西北一帶多山,隱戶多沒於崇山峻嶺之中。過了期限之後,朝廷將派軍隊協查。”
秦良玉聽了點點頭,普通衙役去對付藏於深山老林的隱戶,確實有點不現實。不過這種事情,和她這個都督府的左都督有什麽關系?
張鳳儀顯然是猜出了婆婆心中所想,就馬上接著解釋道:“皇上到時候將會下旨,此次地方軍隊的軍事行動,將由軍隊主官自行負責,權當練兵。當然,地方都察院要派人監督,但不得干涉軍事行動。地方軍隊的行動成果,將作為地方將領的考核,由婆婆來決斷,而後直接上報皇上。”
聽到這話,秦良玉不由得一愣,隨後大喜。
大明開國以來,特別是從土木堡之變之後,武將勳貴的權力越來越被文官擠佔。雖然名義上說,五軍都督府的職責是練兵,考核各級軍官。但實際上,以前五軍都督府考核之後,是要報給兵部,由兵部最終決斷。考核各級軍官的這個權力,其實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被兵部所奪取。
但如今皇上這個做法,很顯然是又把這個考核權還給了五軍都督府。兵部不管如何,在如今皇上的威勢之下,總不可能和皇上去搶權力吧?
想明白了這點,而秦良玉作為一名武將,又怎麽可能不歡喜。
於是,她立刻奉旨,開始做拔營的準備。相同的旨意應該也通過聊天群給朱燮元了,等朱燮元那邊的命令一到,就可以啟程回四川。
……
山東西南部,有一個後世非常有名的地方,就是梁山泊。由梁山、青龍山、鳳凰山、龜山四主峰和虎頭峰、雪山峰、郝山峰、小黃山等七支脈組成,佔地面積將近四平方公裡。在唐宋時期,黃河多次決口,滾滾河水傾瀉到梁山腳下,並與古巨野澤連成一片,形成了一望無際的大水泊,號稱“八百裡梁山泊”。
不過如今這裡已經風光不再,黃河改道,這裡的水泊已經大不如以前,但也沒有達到後世那樣只剩下水泊遺址那樣的一塊濕地。
在這邊,外圍已經是耕地,生活著一個又一個的村落。其中有一個只有二十來戶的小村子,是臨近水泊梁山這邊的最近村子,叫梁家村。村子裡的人大都有親戚關系,是一個家族逃來這裡落地生根的。
不要看梁家村的人口少,耕地少,但從他們的房屋和百姓衣著能看出來,他們一個個都是比較富裕的。
這一日,中午時分,七月的太陽有點毒辣,百姓們都在自家屋裡休息。有一夥人,五個壯漢,每個人都扛著不少東西從山上下來,熟門熟路地進入梁家村,來到東頭的一戶人家門口。
“梆梆梆”地敲門聲響起,其中為首一個年級大點的漢子一邊敲門,一邊低聲喊道:“梁伯,我們來了!”
聽到聲音,屋裡的一個人應聲出來,帶著一點欣喜,顯然是那漢子所說得梁伯了。
“來來來,快請進來!”梁伯一邊打開門,一邊熱情地招呼道。
五個漢子魚貫入門,把肩膀上的大袋子堆在院子裡,打開袋子口,露出了袋子裡面的東西,都是山裡的好東西。
梁伯看到這些東西,臉上的笑容就更多了,當即熱情地對為首那個年紀大點地說道:“劉瓦,這次你們要什麽東西,食鹽要吧?還要什麽?”
劉瓦一聽,當即笑著說道:“就是以前換的東西,另外,俺媳婦馬上要生了,俺想要點布料,不知道貴不貴?”
“不貴不貴!”梁伯樂呵呵地說道,“你想要什麽樣的,說給我聽聽,我看村裡那家有,去給你要來!”
梁伯是村子裡的裡正,也是族長,村裡有什麽東西,他都知道。每次這些山裡的人過來換物,都是他統籌安排的。
就這麽地,一番溝通後,梁伯當即喊著人名,隔壁鄰居聽到了,只是一下的功夫,劉瓦等人需要的東西,就都由邊上的村民帶過來了。隻一會的功夫,梁伯的這個院子裡就擠滿了人。
生意上門,大家都高興,樂呵呵的。還有小孩也趁機過來看熱鬧,同時在院子裡玩耍開了。
劉瓦看到送過來的東西中,忽然眉頭微皺,蹲下身子,看著擺在那裡的一袋食鹽,伸手抓了一小點,仔細看看後,臉色有點難看,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食鹽,而後對梁伯說道:“梁伯,這些精鹽我們買不起,還是換以前的那些食鹽吧,反正是鹽就可以了。”
梁伯聽了,心中苦笑。其實,他也不想把這些精鹽擺出來的。但關鍵的問題是,縣裡就沒有以前的粗鹽賣了。全都是這種精鹽,價格甚至比以前的粗鹽還便宜。
聽到問話後,梁伯裝作不在意地說道:“沒事沒事,我們都打交道這麽多年了,這些精鹽就按以前的粗鹽價格來算好了。”
其他村民一聽,都連忙附和了起來。
“對對對,我們都這麽多年的交情了,你們就不要分精鹽粗鹽了,反正還是那個價格給你們!”
“是啊,你們在山裡的日子也不好過,我們能照顧地總要照顧點。”
“……”
他們的這個說法,讓劉瓦等人非常地感動。因為在他們的印象中,這精鹽的價格,可是粗鹽價格的好幾倍,如果還是按照以前粗鹽的價格來交換的話,那就實在太佔人便宜了。
於是,劉瓦連忙說道:“不行不行,你們也不容易,照顧俺們這麽多年,哪能讓你們吃虧呢!這精鹽俺們不要,就要粗鹽就好了。”
一聽這話,梁伯這邊的人互相看了一眼,就又七嘴八舌地客套了起來。
“別不好意思的,說了精鹽給你們就給你們,沒事!”
“對,交情在這,就拿著吧!”
“你就當這是粗鹽好了,沒事的。”
“……”
就在他們的說話聲中,在院子裡玩開的一群小孩中,年齡比較大的那個,忽然站住了對劉瓦說道:“劉叔叔,縣裡都沒粗鹽,全是這種精鹽了!”
他這話一出,院子裡頓時一片安靜。
劉瓦這邊的人非常詫異地看著這小孩,有點不敢相信。縣裡全部都吃這種精鹽?這怎麽可能?那縣裡的百姓還怎麽活得下去?
而梁伯這邊的人中,其中有一人,就是那小孩他爹,有點惱羞成怒,一巴掌就拍在自家孩子腦袋上,大聲訓斥道:“大人說話,哪有你來插嘴的份,還不滾!”
這小孩似乎是到了叛逆期,也是到了要臉的年齡,看到這麽多人面前,被他爹喝斥,當即有點不服氣地辯解道:“俺又沒有說錯,娘都說了,現在日子好過了,連這種精鹽都比以前的粗鹽要便宜多了,皇上聖明!”
小孩說話有點快,但吐字清晰,一下就說完了。
那小孩他爹一聽,氣得滿臉通紅,第二巴掌就又打了過去,同時大聲喝道:“你個小兔崽子,還敢強嘴!看我不打死你!”
“哇……”小孩立刻就被打哭了。
劉瓦一見,連忙伸手擋住了那小孩他爹,同時勸道:“好了好了,小孩子不懂事,也就隨便說個話而已,沒必要打的。”
他是壓根就不信小孩的話,就當小孩在亂說話了。
縣裡沒有粗鹽賣了,只有精鹽,而且精鹽還比以前的粗鹽價格還便宜,這簡直是件不可思議地事情!怎麽可能!
誰知那哇哇哭地小孩,聽到他的話後,卻又哭著開口說道:“我不是小孩,我都上童校了!先生說過,要誠實,我沒有亂說話……”
孩子他爹要瘋了,一把拖過小孩,就直接往院子外走去,非常生氣地喊道:“反了天了,竟然敢跟你老子頂嘴了,看我回家不扒你的皮……”
經過這麽一鬧,梁伯這邊的人,臉色都有點尷尬,隨即由梁伯做主,各種交換的東西,都便宜了一點給劉瓦,雙方成交之後,劉瓦這邊,比起以往,收獲多了不少。
“每次真是麻煩梁伯了!”劉瓦等人背著換來的東西,再次誠懇地道謝後,才背著東西回山去了。
梁伯等人送到村口,看著他們遠去後,有一人忽然開口問道:“你們說,他們會懷疑麽?”
“怎麽可能懷疑?”另外有人立刻回答道,“眼下這樣的光景,要是換幾年前,你能相信?”
說著話,這人又一指劉瓦等人的背影道:“他們這些隱戶,都躲在山裡多少年了,更是不可能相信會有眼下的好日子吧!”
梁伯聽著,並沒有說話。這些年來,就靠著和這些隱戶的交易,村裡賺取差價,算是賺了不少錢。這樣的局面,誰也不想破壞掉。
正在這時,有一個小孩忽然拉著梁伯的衣袖,不解地問道:“爺爺,嘎子哥說得是對的啊,為什麽還要挨打?”
梁伯轉頭一看,見是自己孫子,便想解釋一下,但一時之間,卻不知道從何解釋起。
其他大人看著他們爺孫倆,也沒有人插話。
“爺爺,他們是不是壞蛋?”小孩子有點不解,“我們先生說了,做人要誠實,但是遇到壞人的時候,就不能什麽都告訴壞人!”
聽到這話,梁伯腦海中閃過劉瓦等人誠懇樸實地笑容,忽然歎了口氣,摸了摸孫子的頭,而後環視自己的族人道:“朝廷規定隱戶登記的期限快要到了,這山裡藏著人的事兒,也不止我們知道。等期限已過,朝廷軍隊協查,他們肯定要被流放酷寒之地。畢竟打了多年交道了,你們怎麽說?”
他這話問出口之後,沒人說話。一個個互相看著,都有點拿不定主意。但他們聽出來,族長的傾向是什麽?
其實,在這些人中,有的人是不願意說的,甚至還打算回頭舉報一下,還可以分得隱戶的財富。不過族長畢竟已經表明傾向了,有這些想法的人,一時也不敢說出來。
看到他們不說話,梁伯摸著孫子的頭髮,就又說道:“日子已經比以前好過很多了,這些山裡人身上,我們也賺了不少錢了。而且重要的是,我們的小輩,都在童校讀書,我們身為長輩的,當以身作則,可不能把小孩教壞了。他們,是我們的希望,希望他們有朝一日,也能考取功名。你們總不希望,他們以後也是我們憤恨地貪官汙吏吧?”
聽到他的這些話,所有大人都沉默不語。過了好一會後,有人終於開口說道:“梁叔,俺聽你的。”
“俺也聽梁叔的。”
“為了俺家的狗娃,算了,做點好事吧!”
“……”
接二連三地有人開口,都同意了梁伯的說法,只有少數幾個,沉默以對,顯然不大同意,不過卻沒有站出來強烈反對。
梁伯見此,當即點名道:“狗娃他爹,你去追他們,把他們請回來!”
“好,俺馬上去!”狗娃他爹答應一聲,神情似乎輕松了不少,帶了一點欣喜,撒開腳丫子,向遠處的背影追了過去。
過了好久,劉瓦一行人返回,聽到梁伯等人的解釋之後,還是一臉的不信。
劉瓦等人聽了, 就仿佛在聽天書一樣,反正他們的臉上,不是迷惑之意就是一臉不信。
“梁伯,你就不要拿俺們尋開心了。”劉瓦有點苦笑著說道,“俺們雖然躲在山裡面,可官府是個啥樣子,誰不知道?不說別的,光是遼餉,以前的時候,就逼死了俺們村……”
“那都是老黃歷了!”梁伯有點哭笑不得,說真話了,這些山裡人竟然還不信,“遼東建虜早已被皇上給禦駕親征剿滅了,遼餉也早已經作廢了。這幾年的變化之大,俺都和你說說吧……”
一直說到傍晚時候,梁伯才把這些年來發生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
劉瓦滿臉詫異地確認道:“這是真的?聽說皇上不是一個毛頭小子麽,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能耐?”
“不得無禮!”梁伯一聽,連忙訓道,“皇上乃是紫微星下凡,豈能以年齡來衡量?明日你們派人去縣裡看看,就知道了。俺可是告訴你,再過些天,就到了截止時間,到時候,你們隱戶再去登記,可是要交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