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以為,浙閩粵三省總督孫傳庭確實有責任,該當考慮到佛郎機人可能有的反應,如若事先派水師和軍隊過去,事件就不會發生了。”溫體仁的聲音在文華殿內響著,“不過若是事先派軍隊和水師過去,倒是更容易讓人給人以借口,說孫總督逼反了濠鏡澳的佛郎機人!”
“此次佛朗機人事件的發生,老臣以為,主因在於長久以來居心叵測,殘暴無良。這些西夷野蠻插手我大明安南事務,等同和我大明宣戰,對於濠鏡澳的佛郎機人,只是給予通牒,在老臣看來,實是過於仁慈!”
“西夷的殘暴無良,不止是佛郎機人,原先在大員的紅夷,便是一例。而且老臣聽聞,這些西夷遠來東方,帶來的都是災禍,所到之處,禍害為甚,燒殺劫掠,殘害百姓;要是老臣沒記錯的話,早期佛郎機人初到我大明的時候,也是如此,只是被我大明打敗才顯露的表面溫順而已。”
說到這裡,他忽然聲音提高了不少,大聲奏道:“我大明乃是天朝上國,為天下藩國之宗主,該當大力建設水師,出兵海外,甚至出兵西夷老巢,讓其明白,犯我大明者,雖遠必誅!不把西夷打敗了,我大明開海之國策必會遭遇挫折,遠航之商船,必會遭到西夷之劫掠!”
誰也沒想到,溫體仁不僅把此次事件的罪責歸於佛郎機人的殘暴無良,甚至還非常激進,都喊出了要打到西夷老巢去了。一時之間,殿內所有人,都不由得把目光看向他。
犯我大明者,雖遠必誅!當下說這是不是太遠了?
不過崇禎皇帝卻是能明白溫體仁為什麽說出這麽一番話來,正如溫體仁最後所說,現在大洋之上,基本上都是西夷在稱霸。而西夷又是如此殘暴,大明的商船如何能得保安全?這必然會影響開海之國策!
而開海所帶來的稅收,一年比一年多,這是溫體仁作為首輔的政績之一,他是斷然不可能讓其他事情影響到開海的。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必然是要替孫傳庭說話。如果開海要不是孫傳庭在執行,即使能開海,或許收不到那麽多海稅的。
崇禎皇帝正在想著,溫體仁忽然轉身看向吏部尚書,冷聲說道:“我大明官員,是受吏部考核調配,但那是幾品官以下?孫總督作為我大明朝的封疆大吏,可歸吏部考核?一張口就為孫總督定罪,改日吏部是否也會考核內閣,定罪內閣?”
這話問得,原本就跪在那裡流汗的吏部尚書李長庚,更是汗水嘀嗒地往下流,溫體仁雖然沒有明確說,但大家都知道,他吏部尚書越權了。這是皇帝才有的權力,你吏部尚書是什麽意思?
“我……”李長庚還想辯解,這種事情,要是換了以前,他說幾句也沒有什麽事情的。可在崇禎皇帝的喝斥中,溫體仁再這麽一說,強調了他的職責所限,頓時就讓人感覺,他好像都有想當皇帝的意思。雖然大家都知道,吏部尚書不可能有這個心思,可此時卻就是這麽一個結論。
崇禎皇帝不等李長庚辯解,便怒聲喝道:“首輔的話,你可聽清了?這幾年來,你這吏部尚書是否恪盡職守?如今竟然還有能力操心職權之外的事情!回去好好想想!吏部尚書的職責何在?這兩年來的事情,都得給朕一個交代!”
他之前就已經有打算,要對六部開刀,把股權收回國庫。這個事情幾乎是對上了整個文官階層,必須要慎重,否則遇到的阻力會很大。因此,他已經定好了時間,選好了開刀對象。這個吏部尚書此時還不能重處,先勒令他回家閉門思過。
一頂就會窩裡鬥的帽子戴了過去,吏部尚書不管如何,都會遭人非議。在原本的歷史上,就是閔洪學這個吏部尚書被鬥倒後他上台當了吏部尚書,就而在如今這個位面,他這個吏部尚書,任何人都知道,怕是當不長了!
在這個事情上,也會給其他文官以告誡,皇上非常不喜歡窩裡鬥的事情,誰以後要是犯這樣的忌諱,被皇上知道的話,是絕對不會有好果子吃。堂堂吏部尚書,不管其說得對不對(孫傳庭確實有錯),都直接被勒令回家閉門思過了。
等李長庚退出文華殿之後,崇禎皇帝便轉向溫體仁,臉色緩和了一點說道:“溫卿所言極是,犯我大明者,雖遠必誅,西夷亦不能例外!水師建設,必須加快進程。否則這次事件,要是我大明不止是福建有水師,在廣東之北海,瓊州府等地皆有能戰之水師的話,佛郎機人未必敢如此囂張!”
“陛下英明!”溫體仁聽了,立刻回應道。
於是,接下來,崇禎皇帝和這些臣子進行商議,定下了要大力發展水師的國策基調。而這一點,是在以前的朝代所沒法想象的。這個,也不只是皇帝一個人的意志,也包括了內閣。這或者就是內閣是由內閣首輔進行組閣的好處了。
在大明北方,當初吳三桂喊出了犯大明者,雖遠必誅,把入侵京畿之地的兩個蒙古部族給滅族了,為此,他在當時,受到了崇禎皇帝的充分肯定。有了這麽一個例子在,這句由漢朝借用而來的誓言,其實已經在大明上下人等中有了印象。也是因此,溫體仁也能順理成章地喊出了這句誓言,並不讓人覺得突兀。
最為關鍵的是,如今大明已經平定了北方蒙古,收復了遼東,朝鮮,而且國庫日漸充盈,已經有這個能力,開始實施遠洋戰略了。
在會議的最後,溫體仁便向崇禎皇帝奏道:“孫總督這邊,該如何處置,請陛下示下?”
如果一點不處置孫傳庭的話,其他封疆大吏要是做了什麽不對的事情,也就不好處罰了。而且,看到孫傳庭沒事,估計彈劾地奏章也會如雪片一般地飛進宮來。如果朝廷已經有處罰的定論,那大部分人不會說什麽了。
崇禎皇帝理解溫體仁抓著孫傳庭不放的原因,就是在提醒自己這點。因此,沉吟片刻之後,便開金口說道:“浙閩粵三省總督孫傳庭辦事不周全,革職留任,以觀後效。另,濠鏡澳之佛郎機人,務必追剿,被掠走之大明百姓,務必盡全力救回。廣東水師之組建,必須在兩年內見到成效,欽此!“
綜合起來,對於孫傳庭的處罰,算是革職留任。其他事情,則是要他留任要做的事情。這個革職留任,是在滿清時期才有的。如今崇禎皇帝這麽一說,讓文華殿內的這些人都楞了下。
這個處罰,你說嚴重吧,確實嚴重,都革職了!可你要說不嚴重吧,其實也確實不嚴重,留任,還是做著原來的事情,行使著總督的權力和義務。
這個革職留任,到底算怎麽回事?
不過這些人都是人精,稍微一想,其實也就看出來了。皇上對孫傳庭治軍方式還是看重的,關鍵也得要用的。給了這麽一個處罰,這個浙閩粵三省總督的位置,其他人暫不先想著惦記。
溫體仁想明白了這點,心中大為放心,這也是他想要的。原本的話,他是想建議消減孫傳庭俸祿的。可這個處理,很可能會被認為說太輕了。皇上出了這麽一招,那就不用自己操心了。
“陛下處罰得當,老臣附議!”溫體仁首先開口奏道。
皇帝的態度就擺那,吏部尚書的這下場大家也都看到的,其他臣子沒有反對,這件事就這麽定了。
不過另外還有一件事情,就是安南的叛亂,原本的話,崇禎皇帝是準備再等等,讓安南內部自己先打著,不安分的土司跳出來,用福王的錢,讓朱燮元收留盡可能多的災民、流民,幾個事情都能較好地解決。
可如今,佛郎機人這邊,大明必須要報復回來。哪怕不是濠鏡澳的佛郎機人,那些安南的佛郎機人參與叛亂,絕對不能留情,必須嚴懲!原來的計劃,必須要有所改變才行。
可要改變計劃的話,就不能指望朱燮元把兵練出來了。為此,崇禎皇帝在文華殿的會議結束之後,便進入聊天群,拉了個臨時群,把溫體仁、孫傳庭、鄭芝龍、劉國能、朱燮元、閔洪學等人拉了進去,商量了這個事情,很快就有了方案。
孫傳庭在之前已經通過聊天群,知道了自己這次的處罰是什麽。他自然是個明白人,知道皇上得給別人一個交代,自己好好乾總督的事情,以後少再出紕漏,官複原職也是讓皇上滿意後一句話而已。
為此,他對於皇上提出來的問題,考慮地最為詳細,第一個就提出了解決方案:“南方衛所,不經戰事久矣,雖有軍製革新,汰弱留強,可這新組建的衛所軍隊戰鬥力如何,微臣以為有待商榷。以臣之見,不如把這些新組建的衛所軍隊派出去鎮壓土司之亂,剿滅安南反賊!以廣東、廣西、雲南,或者再加上貴州等地的衛所軍隊,已有足夠的軍力。不能立刻有兵可用,還能起到練兵的效果。”
說完之後,他想了想,又追加補充道:“周邊省份的衛所軍隊雖然不經戰事久矣,可對安南和雲南的地形地勢,天氣環境等適應能力也強,不至於因為大量水土不服而減員。”
聽到他這話,崇禎皇帝的腦中第一個反應,竟然是後世的對越自衛還擊,據說那個時候,上面也有練兵的意思,把各軍區的兵力輪流派上去打。如今孫傳庭的這個建議,竟然也和這個差不多,而且,後世的越南,就是如今的安南,連地點都一樣。
想到這裡,崇禎皇帝不由得有點感慨,有的時候,歷史有著驚人的相似。對於孫傳庭的這個要求,崇禎皇帝心裡也同意了,保留下來的衛所軍隊,確實有必要經歷戰火洗禮才可以!九邊的邊軍雖然精銳,但南調的話,也確實要考慮水土不服的問題。
不過崇禎皇帝還沒來得及說話,閔洪學就在群裡說了:“為穩妥起見,微臣以為,當有一支精銳隨時可用,以防萬一,如此,各衛所軍隊輪流前去鎮壓叛亂,也不怕會被反賊打敗!這支軍隊,微臣建議忠烈伯的白杆軍。 ”
這是穩重之舉了,崇禎皇帝聽得點點頭。否則萬一衛所軍隊真得很不堪,反而被反賊虐的話,就糟心了。
他正想著,溫體仁也說話了:“陛下,老臣建議,朝廷可與福王協商,把原本用於訓練新兵後攻佔安南的那些錢,撥出一部分來用於各軍調動之軍費,如果數額過於巨大的話,朝廷可以承擔一部分。畢竟北方已無大的戰事,國庫收入也多了一些,倒也能拿得出一些錢了。”
對於參加如此高級別的會議,鄭芝龍也是很興奮的。他是個精明的人,知道在底下乾死乾活,都不如這個時候,給朝廷各位大佬們留下好印象來得更實在。
因此,在溫體仁說完之後,皇上也做了肯定,群中一時無人再說時,他便讓劉金生代為奏道:“陛下,安南東側,從北到南全是靠海。如今安南南北之爭,主要是在北方升龍府。因此,末將以為,如若水師運兵南下,在安南南邊,趁著空虛之時登陸,而後南北夾擊,或者能更容易解決安南之變!”
他有這個提議,是因為他了解到李芝奇的登萊水師,就經常乾這事。最近的一次,還運兵在仁川登陸,大明軍隊一下便插到了朝鮮滿清余孽的心臟,有著奇兵之效。他有把握,在安南也可以這麽來一下。
聽到這話,劉國能立刻通過馬三稟告道:“末將願往!”
孫傳庭稍微晚了一點,也跟著補充,說福州的衛所軍,在監軍到了之後,也能派出去打仗。
崇禎皇帝一直沒說話,看著群裡你一言,我一語的,慢慢地把計劃給完善,不由得露出了欣慰地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