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的官員一文一武,武的是五城兵馬司的千戶,有文官在,就沒什麽發言權。
文官是順天府的通判,大約四五十歲的樣子,臉上帶著惶恐稟告道:“回稟陛下,有刁民不顧朝廷戒嚴令,企圖衝出去沿街乞討,因此發生衝突!”
胡廣一聽,稍微一愣,如果這麽說得話,五城兵馬司是在履行職責,並無過錯。不過眼前看到的那些死人,還有即將死去的那些人立刻從他腦海中閃過。
他抬頭看了眼,便又盯向這名通判問道:“可有救助?”
“回陛下,一天一粥,炭火五百斤。”
胡廣一聽,不由得大怒道:“這麽多人,這麽冷的天氣,就這麽點救濟?順天府、戶部都是幹什麽吃的?”
通判的臉上帶著無奈,磕頭稟告道:“陛下,朝廷調集物資都為勤王大軍準備,實在是拿不出更多了!”
就近的那些軍卒聽著對話,都一個個默然。而那些之前衝在第一線和軍卒衝突的難民,則低下了頭,似乎臉上多了一絲無奈。他們心裡很清楚,相比勤王大軍的供應,自己這些難民就顯得無足輕重了。呵呵,皇帝在這裡又如何,搞不好說句體面話就轉身走了。
胡廣這邊聽得眉頭一皺,他並不是不講理的人。想起建虜十月份入侵京畿之地,京師開始戒嚴,這都過去兩個多月了,這麽多百姓,確實要消耗不少物資。
相對來說,朝廷自然是軍事優先,這邊對難民的救濟減少到最少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原本的崇禎皇帝,說不定都不會知道京師的難民,光是勤王大軍的軍需後勤,都已經頭疼死了。說到底,還是一句話,朝廷沒糧。
幸虧自己穿越過來,還下令調離了勤王軍,減少了京師供應的壓力。想到這裡,胡廣便轉頭向高時月吩咐道:“朕之前讓京師富戶捐錢捐糧,這部分算是額外之物,去把名冊取來,朕要知道已經捐了多少錢糧。”
“遵命,陛下。”高時月答應一聲,立刻吩咐身邊一騎快馬馳出。
胡廣轉頭看了下廣場上,寒風呼嘯,大部分人都凍得發抖,便又轉頭吩咐道:“從京營調撥軍用帳篷,給他們遮風避寒,保證無人凍在外面。”
京營是司禮監秉筆太監李鳳翔提督,目前正在城頭協助滿桂城防。不過有皇上的口諭,這也就足夠了,當即又一名近侍快馬馳出。
近些的難民聽到胡廣下發兩道旨意,不由得異常驚喜。他們沒想到皇上竟然毫不猶豫地開始給他們解決問題,這下好了,應該能活下來了吧!
他們有一種絕境逢生的感覺,激動之下,當即有人帶頭大喊起來:“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後面那些難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對於皇權的畏懼,讓他們也跟著一起喊了起來,只不過氣勢顯然沒有最前面這些人足。
等他們喊完之後,聽到從前面傳遞過來的消息。頓時,後面的難民也是又驚又喜,一改之前,紛紛大聲欣喜地重新喊了起來,一邊喊,還一邊磕頭,甚至有人流下了高興的眼淚。
“叮叮叮”地系統提示聲響起,胡廣卻沒心情去看成就值有多少。此時此刻,他深刻體會到了在這封建王朝,上位者一句話能讓多少人看到希望,能讓多少人撿回一條命。
眼前的這些難民,不知道有多少人喪失了至親,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而這些,就是因為朝廷無能,被建虜肆虐到了京畿之地所致。
想起原本的歷史,
這樣的情況將反覆發生,並且波及全國,中華大地上生靈塗炭,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此時此刻,胡廣忽然覺得當這個皇帝並沒有那麽興奮,替而代之的是沉重的責任。兵災、人禍,北方的大旱、南方的台風、澇災,這些都將是自己作為皇帝,必須要努力解決的問題。中興大明的路上,任重而道遠!
想到這裡,胡廣忽然轉身命令道:“傳旨,令內閣、六部九卿、勳貴皇親皆來此地見駕!”
高時月聽了一愣,不過見皇上冷著臉,便不敢勸諫,答應一聲,立刻派出人手。
廣場上有四千多難民,在胡廣的一聲令下,都開始動了起來,讓老弱靠近火堆取暖,燒開熱水驅寒。那些死了的難民則集中起來,一一排列在胡廣面前的路上。
胡廣還是坐在馬上,默默地看著這一切,看著剛才還在和軍卒對峙的難民順從地做著事情。 其實只要有活路,又有誰會想著鬧事。
沒過多久,官員還沒到,捐助名冊已被快馬取來。胡廣接過展開一看,京師這麽多富戶,已經過去了一天多,竟然只有五十多個名字而已。
在這其中,他看到了如花的名字,在這名字的附近,還有如月、秋香等等名字,一看就知道和如花差不多的身份,這樣的名字就佔了將近一半。名冊上登記的錢糧總數,大概只夠這些難民將就兩天而已。
胡廣緩緩合上名冊,抬頭看天,深深地吸了口氣並沒有說什麽。
大街上,人流漸漸地多了起來,騎馬得很少,多是坐轎,往難民區匯聚而去。
只是在遠遠地看到皇帝坐在馬上背對著這邊時,又一個個下馬的下馬,落轎的落轎,步行過去。
看著身邊的同僚,一名緋袍官員埋怨道:“都是幹什麽吃的啊,怎麽讓皇上出宮了?”
“這下好了,皇上親眼看見一些不該看的東西,一會等著龍顏大怒吧!”另外一人也嘀咕道。
他們這些文官心裡清楚,就算奏章上說得再淒慘,可那畢竟是文字上的東西,遠不及親眼所見的震撼。之所以歷朝歷代,做臣子得都努力用擾民、危險等等借口讓皇帝待在皇宮裡,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不想讓皇帝親眼看到外面的一切。
這些臣子到了近前,跪下見禮後,胡廣也不讓他們起來,一直到高時月稟告說人已到齊時,他才冷冷地掃視跪滿一地的大明高級官員,把手中的名冊扔了下去:“爾等都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