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通過單筒望遠鏡觀看的普特曼斯,卻皺起了眉頭,放下望遠鏡看看,又拿起望遠鏡看看,臉上盡是疑惑之色。最終,他轉頭看向已經回到艦隊的艾碧閣問道:“明國的官軍,都很勇敢的麽?”
艾碧閣聽得頭上冒問號,不解地確認道:“不知總督閣下,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看,岸上那些明軍雖然都退了,可卻沒有驚慌失措。“普特曼斯說到這裡,忽然加重了語氣,重點強調道,”最為關鍵的是,你看,明軍一共死了多少人?“
一聽這話,艾碧閣仔細去看,還真發現,在這一面倒的戰事中,明軍還真沒幾個死的。由此再去看明軍的行為,就發現他們雖然好像有驚慌失措,但其實還真不是驚慌失措。什麽四散而逃,什麽軍官督戰,什麽敗退,都有點假了!
他剛想到這裡,就聽普特曼斯語速很快地又問他道:“這太平港內,除了鄭一官的水師之外,還有什麽軍隊麽?”
“沒有,最近的軍隊,那也是福州那邊駐扎的一支軍隊了……”艾碧閣剛回答到這裡,猛然間一驚道,“該不會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岸上突然出現了很大的變化。
只見上岸的海盜,揮舞著刀槍,嗷嗷叫地蜂擁衝向碼頭邊的倉庫,可就在這時,就見到那些倉庫的大門突然打開,一隊隊全副武裝的軍卒,列隊結陣而出。他們身上的盔甲,在朝陽的照射下反射著刺眼的光芒,鋼槍如林,亦是反射著刺眼的寒光。
在這些持長槍軍卒的身後,則是一隊隊的弓箭手,在出了倉庫的門之後,射出的箭支,越過前面的長槍兵,遮蔽了太陽的光芒,如雨般地落入了海盜群裡。
而在通往碼頭的街道上,則是一隊隊的火繩槍手,前面的跪著,後面的半蹲著,再後面的站著,火繩槍“呯呯呯”地連綿響著,不絕於耳。
正在興奮中的海盜們,那見過這陣勢,頓時,連一下抵抗都沒有,紛紛轉頭往船上跑去。
普特曼斯驚訝地張大了嘴,結結巴巴地說道:“這是……這是明國的正規軍隊?”
“不可能,怎麽出現在這裡呢?”艾碧閣則是驚呼出聲,“他們不是駐扎在福州的麽?”
另外一艏旗艦上,劉香也看呆了,他轉過頭,看向自己的三當家,怒喝道:“那些北方人怎麽在這裡的?”
“我……我也不知道啊!”梁曉珍聽了,連忙辯解道。說起來,他還真是不知道這事!
其實,為了保密,為了防備岸上還有海盜的耳目,劉國能這支軍隊,是在確認劉香他們離開巢穴的時候,連夜坐船順流而下,秘密趕到這裡埋伏的。
海盜雖然多,可他們畢竟只是海盜,在船上捉對廝殺還行,到了岸上,又怎麽可能是正規明軍的對手。此時的岸上,明軍的長槍兵手持長槍,隨著號令,齊步向前,一步又一步,穩步上前,把那些上岸的海盜猶如趕鴨子一般趕下海。而弓箭手和火繩槍手,則是在盡情的收割海盜的性命!只是短短一會兒的功夫,上岸的海盜已經死了一大半。
那些靠岸的海盜船,壓根就不敢等岸上的海盜都上船,就紛紛撐船離開。可是,內灣的海盜船太多了,所有的海盜都心急慌忙地想趕緊離開,反而你擠我,我擠你的,擠到最後,大家都動彈不得。這時候,原先那些火船,還有被炮擊的沉船,就又成了他們想逃出去的障礙。
“撤撤撤,快撤!”劉香大聲喊著,想著趕緊逃出太平港!
“風緊,撤乎!”李國助厲聲大喊,招呼自己所剩不多的船。
“……”
就連普特曼斯也是連聲下令:“gogogo……”
正在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是誰,忽然看到了什麽,而大聲驚呼起來,用手指著大喊道:“看,快看,不好了……”
劉香轉頭看去,卻見他們的外面海面上,不知道何時出現了官府水師,一艏艏的大船,在無數的小船簇擁下,在斷他們的後路。
“他娘的,這是鄭一官的那些船!”劉香很敏感,只是看了一下,就一口斷言,不由得大罵道,“這是個陷阱,我他娘的上當了,快撤,快撤……”
“gogogo……”普特曼斯臉色鐵青,又是連聲下令道。
“……”
這時候的太平港,已經是亂成一片了。至少在內港的那些,已經分不清什麽船是誰的手下了。而在外圍,倒是要好一點,聽著各自大當家下令,基本還能跟著大當家撤退。
可是,當他們看到,斷他們後路的官府水師中,那麽多的小船,全都開始著火燃燒,並加速脫離艦隊,往他們這邊衝過來時,就全都慌了。
為了避免被那些火船粘上, 誰還管誰是老大,都想著先逃離這太平港,先逃出升天再說。
海面遼闊,最外圍的那些海盜船逃出去,倒是沒多大問題。可再裡面的那些海盜船,就不是那麽走運了。一艏艏的火船迎面而來,不時聽到“嘭嘭嘭”地撞船之聲,來不及逃離的海盜船,在海風的助威下,很快就燒了起來。那些沒被燒到的海盜船,則發瘋了一般逃,根本不辯東南西北,只求能逃到外海去便成。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在這個太平港所在的海面上,到處都是船,到處都是落水的人在掙扎,到處都是燃燒著大火,卻一時半會沒有沉沒的船……號子聲,喊殺聲,火炮聲,哭爹喊娘聲,等等聲音混雜,成為此時此地的主旋律。
大概一個多時辰之後,風平浪靜,各種原本就不應該屬於太平港的聲音,慢慢地消失不見。唯有岸上海面的無數屍體,還有被鮮血染紅的海面,可以見證這裡剛剛發生過什麽樣的事情。
在太平港的一處高地上,鄭芝龍陪著親自過來的孫傳庭,注視著眼前看到的一切。說句實話,他是相當震撼的。混了這麽多年的海上,這是第一次經歷一面倒的屠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