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三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是瑪卡至今為止所度過的人生中,最為輕松閑適的一段日子了。
隨著天氣漸漸回暖,德文郡也終於迎來了真正鮮花盛放的時期。都不用出門,單是開著窗,就能嗅到外面空氣中那令人迷醉的芬芳。
如此平和寧靜的生活,或許便正是瑪卡不惜一切代價都想要去爭取回來的東西。這不是為了誰,更不是為了什麽了不起的大義,就只是為了他自己而已。
唯一可惜的是,他的身體,在這三個月的休養中也一直沒有好轉的跡象。這就使得他幾乎一次都沒能出得門去,去陪盧娜進行她最喜歡的野外探險。
聽說盧娜已經好幾次去央求母親同意帶他一起出去玩了,然而潘多拉始終沒有答應。
想必盧娜心裡應該很失望吧!雖然她從來都沒在他的面前表現出任何失落的模樣。
所以今早,他主動提出了要去外面走走……
“洛夫古德夫人,別擔心,你知道我的,我對自己的身體一直都很小心。”
此刻的瑪卡正坐在一副輪椅上,由潘多拉在後頭推著,嘎吱嘎吱地在山坡後的石板小路上緩緩前行。
盧娜率先走在了前面,她的手裡正捧著一台相機,時不時地便將鏡頭對準視野所及的任何一個角落,然後“彭”地一聲按下快門。
那台相機是今早吃早餐時,她特意求父親借給她的,為的就是來紀念自瑪卡醒來起這三個月裡,第一次能與他一起出門遊玩的特別時光。
“我親愛的小盧娜,你也小心點,看著些腳下,別摔倒了!”潘多拉望著前方的女兒,提高嗓門兒喊了一聲。
看得出來,今日的盧娜心情是特別地好,以至於連走路腳步都是飄的。這讓瑪卡懷疑,若非她手裡那台相機是魔法制品而不是麻瓜相機的話,說不定就沒一張是能看的了!
“夫人,其實我也沒必要非得坐這輪椅的,那樣的話,就能陪盧娜一起去後山走走了。你也看到了,這幾天來我身體的逆生長現象已經幾乎停止了,這說明‘詛咒’的殘余力量也終於趨近消散了。”
“但是你的身體依舊很脆弱,這你必須得承認。”
在一處花圃邊稍稍停下,輪椅上的瑪卡與一手搭著輪椅把手的潘多拉就留在路邊的木製路牌下,一邊看著盧娜在花田的田埂上與一群蝴蝶一起嬉戲,一邊保持著微笑隨口聊著些什麽。
這三個月來,瑪卡稍稍顯露出來的豐富學識,已然折服了熱衷於魔法研究的盧娜的母親。
而以盧娜母親的見識,自然也早就看出了瑪卡的狀態非比尋常——不說別的,但就是他那不斷逆生長的身體異常,就已經是聞所未聞的魔法病症了。
即使瑪卡自己說了是因為某種詛咒,潘多拉也仍是沒有全信的,因為很多細節都已表明,這是貨真價實的“返老還童”,哪兒有什麽詛咒能讓人做到這種事情?
若是放在其他人家,大概早已將此事匯報給魔法部了吧!不過幸好,收留了他的是潘多拉。
這個女人可是不經報備就敢在自己家裡做高危魔咒研究的“狠角色”!
當然,更多的大概是因為……她也和盧娜一樣,總是更願意相信自己的直覺。
而直覺就告訴她,眼前這個人,無疑是個好人。
“是啊!我承認,畢竟我現在看起來就是個比盧娜還要小一些的小孩子了。這都還不脆弱,那這世上能被稱之為脆弱的,大概也就只剩下還沒斷奶的嬰兒了吧?”
瑪卡抬起手來,看了看自己那小巧白嫩的巴掌,一番話說得仿佛是個故作老成的臭屁小鬼頭。
而也就在這時,那邊的盧娜忽然跑了回來,舉著相機興致勃勃地道:
“媽媽、媽媽,幫我們一起照張相吧!”
“我也要嗎?”潘多拉問道。
“當然啦!我們一起!”
盧娜湊到了輪椅的扶手邊,一手搭著瑪卡的後背,一手筆直向前比了個奇奇怪怪的手勢,然後連連招呼著母親把相機擺到對面去。
潘多拉好笑地摸著女兒的腦袋,左手取出魔杖隨手一揮,相機離開盧娜的胸前自動飛向了前方。
“卡察、彭!”
伴著一股青煙鳥鳥升起,三人此時的歡笑瞬間便被留在了緩緩退出的魔法相片之上。
……
“謝謝,洛夫古德先生、夫人,謝謝你們這麽長時間以來的照料,我必須得走了……不過別擔心,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到時候就算你們沒有邀請我,我也會常來叨擾作客的……那麽最後,請容我再說一聲謝謝,然後……”
“等等——”
“……一忘皆空。”
當壁爐台面上,那副剛被盧娜新擺上的相框裡瑪卡的身影逐漸褪色消去之際,門口傾身一禮的小小人影,也已然徹底消失在了三人略略失焦的視野之中。
六月了,是時候離開了,也不得不離開了。
正因如此,他才從未透露過自己真正的姓名,而是將自己被洛夫古德家所救後處於失憶狀態的那接近一個年頭裡,潘多拉臨時給自己起那個名字給一直沿用了下來。
因為他知道,自己遲早是得離開的。
或許就是出於這個緣故,他才會主動提出要在今天去陪盧娜出門遊玩——哪怕只是在很短的距離內散個步也好,凡是她的願望,他都不想輕易忽視。
如果說,拯救世界、還人類一份和平是對赫敏的心願的回應,讓哈利砍下頭顱、了結一切齟齬是對自己的歉意的償還的話……
那麽他回到這個時間點所要做的事情,大概就是對盧娜的那份永不離棄的信任的……最後一次報答了吧?
“來了嗎?”
披著鬥篷的瑪卡站在一棵樹後,遠遠地望著前方山坡下的墓地一頭,一個隻比現在的他略微高出些許的身影逐漸邁入墓群,而後在其中一座墓碑前站定了下來。
在正午的陽光下,那道身影獨自清掃墳墓、擦洗碑身、俯身低語,最後乾脆坐在了墓前。
對方大概有很多事情想說,絮絮叨叨地,一直在那兒坐到了夕陽西沉的黃昏。
在這期間,這片墓地裡未再有任何人來。
這邊的瑪卡背倚著樹乾,手裡拈著盧娜今早回家後送給他的,早上那張合照的複製品。洛夫古德家的那張原版相片裡,他的身影已被抹去,所以這也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一張他們三人的合照了。
照片裡,三個人笑得都很開心。
瑪卡這麽想著,而後驀然抬頭,恰巧便望見墓地裡那個少年終於起身往墓園出口行去的背影。
“去吧!現在,你小子終於可以放心去愛這個女孩了!沒有任何負擔地……”
正說著,也同樣扶著樹乾站起身來。
“而我……嗯……”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照片,兜帽下的雙眼呆呆地眨了眨,“我?是誰來著?”
他下意識地將手頭的相片翻到了背面。
“你的朋友,盧娜·洛夫古德,贈予……”
“六月, 1991”
見某個名字恰好就被自己的拇指蓋住了,他怔了怔,隨即移開了手指。
……
某日,倫敦,翻倒巷。
“歡迎光臨梅洛奇物珍品館!這兒什麽都有,您可以慢慢挑選!”
一個也就比梅洛稍微高上那麽一些的小子突然從門外闖了進來,該死的,瞧他的窮酸樣兒,一看就不是什麽優質客戶。
但顧客就是顧客,進了梅洛的店,就是黑魔王都得先吐個金加隆出來才能走!
“我就是瞧瞧。”
那人模狗樣的小子隨口說著,從貨架旁邊的大筐裡胡亂抽了根什麽出來。
那是“半根”傷痕累累的魔杖,杖身上有著好幾道深深的劃痕,斷口處甚至還可以看得見漏出來的髒兮兮的杖芯。
“這是奇物珍品?”
“哦,是的是的!格林沃德學生時期用過的魔杖,紫衫木、龍的心臟鍵索、十四又四分之三英寸……嗯,我是說曾經。”小個子的梅洛用接近童聲的嗓音,尖聲尖氣地說道。
然後那小子便又把那半截魔杖扔回了籮筐裡。
嘖!不知道輕拿輕放麽?還有,這小子居然敢在翻倒巷的店裡胡亂拿東西,簡直不知死活!
“那這個呢?”
那小子又亂拿了,不買不要拿好麽?不,算了算了,生意人嘛!待客要和氣!
“客人真是好眼光!那可是用古代巨龍骸骨做的骨凋!藝術品!絕對奢侈到了沒人性的豪華藝術品……”
“這個呢?”
“寶貝啊!客人你終於選到真正的寶貝啦!這是……”
不多久, 看著那少年提著那截據說是“海爾波的棺木”的爛木頭走出店門,手裡把玩著那枚泛著幽幽藍光的破硬幣就此漸行漸遠,小個子店主將剛剛到手的八個亮閃閃的金加隆一把掃進了抽屜裡。
“砰!”
他推上抽屜,又順手拍了拍,兜帽下的那張臉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自大才是人類最珍貴的財富,它可以使梅洛得到利益……沒錯,滿滿一抽屜,都是梅洛的財富!”聽著抽屜裡嘩啦啦的動人聲響,小個子梅洛一臉陶醉地如此說道。
在沒有完全關好的抽屜縫隙間,一個被反過來扣在了底部的相框由此隱約可見。那上頭還摞著不少的金幣,在抽屜的陰影中,泛著澹金色的光輝。
“哦!又有客人來了嗎?咳哼咳哼……歡迎光臨梅洛奇物珍品館,這兒什麽都有,您可以慢慢挑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