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襲?”

　蘇白衣大驚！

　他本身雖然是不知兵的，可也明白這種情況下夜襲是一件非常冒險的事情。

　因為對面羅汝才的人太多了，自己手上只有區區六千人。

　六千個新兵蛋子，放進二十萬人之中，便是羅汝才倉促之間沒有防備，可回過頭來什麽都不用做，只需用人將來犯之敵圍住，大事就定了。

　“不行，不行！”蘇白衣擺著手道:“這事沒得商量。咱們只有區區六千人，防守尤顯不足，如何能夠主動出擊，若是六千人被賊軍圍住的話，咱們這城就不用守了，直接投降算了。”

　“大人過慮了，末將並非是將六千人全部帶出城去夜襲！”耿仲明身子微屈，拱手之間金甲脆鳴，目色鄭重的道:“夜襲的人越少越好，末將的意思是，我們三人每人率領一千娃娃兵，今晚襲擊羅汝才的營地。當然了，末將等自然不會深入敵營，只在敵營外圍一觸即退，也讓咱們手下的兄弟們見見血，這兵一見了血，心裡的懼就去了七成。”

　“大人，末將覺得此計可行！”

　“末將也覺得此計可行！”

　毛承祿和孔有德二人躬身附和。

　蘇白衣臉色變幻不定，想了好大一會，終究是認為穩妥為上，搖搖頭道:“不成，你們的想法太過冒險，若是萬一身陷敵營不能得脫，豈不是讓三千兄弟白白送了性命，還有三位將軍，都是我大明好不容易才培養出來的將才啊。

　再說了，羅汝才初入咱們歸德府，夜裡又怎能不防備?你等切勿輕敵！”

　“大人！”耿仲明上前一步，抬起頭，深吸一口氣問道:“大人覺得咱們今晚不應該偷襲?”

　“豈止不應該，簡直是太不應該了！”蘇白衣甩了甩袖子回答。

　耿仲明哈哈大笑，拍著手道:“那就對了，既然連大人都覺得咱們今晚不適合夜襲，他羅汝才更加不會想到咱們能反其道而行之。如此一來，今晚必有可為。再者，咱們三人各引一兵突入敵陣一陣燒殺，屆時三面起火，黑夜中對面不能相視，一旦亂子起來，羅汝才便是有孫武之能，頃刻之間也控制不了局面，估計等咱們殺回來的時候，他們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呢?”

　“對，大人，若是能全身而退，咱們這些娃子兵的戰鬥力就可以提高一大截啊。”孔有德一臉渴望的看著蘇白衣。

　蘇白衣皺著眉頭看向毛承祿，發現這貨也是眼中精光直冒。

　這一個個的都是怎麽了?

　聽到打仗不是該害怕麽，怎麽這三個家夥都興奮的像看到一大堆寶藏似的?

　難道說，他們心懷異志，有什麽圖謀?

　仔細想了一下，蘇白衣又將心裡剛剛冒起來的這個念頭熄滅。

　若是其他將領心懷異志或許可能，眼前的這三個哼哈將絕對不可能，因為他們反覆了好幾次，如今既不容於朝廷，又不待見於邊軍，除了自己的這個鐵路衛所能給他們提供一些庇護之外，還真沒有第二個立身之處。

　當然了，投降羅汝才算是一個歸宿。

　可這三個是什麽人?

　那是一代梟雄毛文龍的孝子賢孫，邊軍有邊軍的驕傲和尊嚴，他們自然不會將羅汝才這等貨色看在眼裡。

　那就是，他們說的是真的了?

　“看把你樂呵的！”蘇白衣看著孔有德笑道:“羅汝才還是個大美女不成?還是羅汝才軍中有金子?”

　“有銀子啊！”孔有德心直口快，笑呵呵的看著蘇白衣，道:“朝廷早有詔令，殺敵割首級，每級五十兩銀子啊！”

　蘇白衣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們看向羅汝才隊伍的時候眼睛都成了綠色的，原來是想殺敵立軍功啊。

　明朝爵位制度是張居正在萬歷初年改革的，聲明殺敵一人並獲得首級之後，可以領取五十兩銀子，也可以記軍功升一級。

　這裡說的一級，並非是官位上的一個級別，而是軍功的級別。比如說從百戶到千戶，中間就有十六個軍功級。換句話說，一個百戶能夠手刃十六敵人並且獲得了首級之後，便可以榮升為千戶了。

　當然了，這只是理論上。實際上明朝對於軍功首級的審查相當嚴格，有的時候殺了十幾個人才有一個會被認為是有效的首級。

　旁邊耿仲明和毛承祿都忍不住朝孔有德白了一眼。

　蘇白衣笑呵呵的道:“行了，今晚你們就來個夜襲，不過咱醜話可先說在前頭，若是無功倒也罷了，若是過多折損了咱們的士兵，回頭本督饒不了你們。”

　“末將領命！”三個人同時拱手，臉色露出了笑容。

　……

　羅汝才高大的帥帳中。

　四周火光通明，圍繞在正中間的大台子兩側擺滿了幾案，每個幾案上都盛放著酒肉。上首中間坐著一位身材短小的漢子，舉著酒杯哈哈大笑，四下裡各將領也都紛紛應和。

　“諸位，歸德府唾手可得，咱們從今往後便不用再為這勞什子軍餉發愁了。什麽張獻忠、王嘉胤，什麽高迎祥、李闖，哈哈哈，有錢才是大爺，往後這三十六營之中，俺羅汝才才是第一把交椅。”

　“恭喜大帥！”眾人也都興奮的舉起酒杯。

　一名漢子出列道:“大帥，讓末將領一軍，日落前便可拿下歸德府！”

　羅汝才擺擺手道:“哎……歸德府雖然志在必得，可此間尚有數千守軍，又合城池地利，一日之內定然不可克定，攻城這事，就像熬鷹，越是著急越不行。”說完，痛痛快快的喝了一大口烈酒，頓時豪氣從心頭升騰而起，想要學著曹操的樣子吟誦一首“月明星稀，烏鵲南飛”這般傳頌千古的華章，可等半杯酒下肚，也沒醞釀出一個屁來，隻得退而求其次，道:“來人，備樂。”

　笙簫驟然響起，一眾身穿紅色曼紗的女子款款走來，在最中央的大台子上列好了隊。遠遠看去，個個身材高挑面容不俗。所有人列成了一個八縱八橫的方陣，隨著笙簫聲氣，在火焰中翩翩而起。眾人皆是醉裡看花，更覺面前女子如花美貌，妖嬈無限。

　羅汝才哈哈大笑，指著舞女對身邊的參將道:“這些都是本帥從各地搜羅來的美人兒，全部都是一般的高，你看看，紗裙曼舞，幽香溫存，上襦之下膚白如凝脂，圓滿誘人的屁股蛋子緊繃有致，當真是輕腰欲折啊，輕腰欲折。”

　“大帥好雅致！”旁邊的參將呵呵一笑，抬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討好似的道:“聽說這歸德府蘇白衣，他的姬妾也是人間絕色，城破之日，末將親自為大帥請來，舞樂助興。”

　“哈哈哈！”羅汝才放浪形骸的大笑，又握著一大杯酒站起來，短小的身材屹立如山，竟也有種上位者不可侵犯的威勢，他邁步繞開面前的幾案，對著眾人道:“《周禮》有言:天子八佾，諸侯六佾，卿大夫四，士用二。各位都是隨某家起於草莽，今日不想也可以與天子一般，八佾舞於庭，哈哈，大丈夫當如是也。”

　說到這裡，眼中再次放出精光，在幾案前繞了一下，又道:“金陵龍虎地，自古帝王州。等本帥攻陷商丘之後，獲得巨資，便一鼓作氣東向取南京，他朱重八做的，俺羅汝才做不得?”

　“大帥好志向！”

　“大帥萬歲！”

　“大王萬歲！”

　“王乃天下之主也！”

　……

　面對一眾人的奉承，羅汝才僅僅一笑，眼中露出了輕蔑之色:“至於王嘉胤和高迎祥，妄自稱王，卻不能佔據地利，鼠目寸光之輩耳，糾纏於川陝之間的大山，如何能成的了氣候?”說完，輕蔑一笑，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羅汝才在三十六營裡面原本只是個二流的草頭王，和高迎祥、王嘉胤這等巨擘比起來差了一大截，平時自然就得過且過沒有爭雄天下的野心。

　可自從知道歸德府有蘇白衣，蘇白衣有二千萬之後，他的心開始燃燒了。

　等俺奪了歸德府，取了那蘇白衣的不義之財，便招兵買馬順流直下，一舉攻克南京。到時候號召天下英雄齊聚南京，本帥便可以稱王了。不過，到時候稱什麽王好呢?

　俺得像個文雅點的名字，不能學那些瓜慫，起個什麽“混世王”“李晉王”“齊天王”“闖王”，太俗了，俗！

　本帥說起來是在歸德府發跡的，要不，就稱“宋王”?

　可本帥是陝西人，按地理上來說，應該稱“秦王”

　就在羅汝才糾結宋王還是秦王的關口，一絲明亮的陽光突然從天邊射進了大帳，門外一名將校急急忙忙的跑過來，跪在地上道:“大帥不好了。”

　“嗯?”羅汝才頓時將稱王的事情拋到腦後，問道:“怎麽了，有敵軍襲營?”

　“不，不是！”那將校抬起頭道:“咱們的人一到歸德府，便四處打野，可這商丘城外城簡直是空城，百姓早就不知去向，百姓家中不留寸縷，比臉還乾淨，咱們的人打不到野啊！”

　“怎麽會這樣?”羅汝才微微一驚，問道:“可捉到當地百姓，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沒有！”將校哭喪著臉道:“除了守備森嚴的內城，商丘城方圓十裡，盡皆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