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頓了頓,又道:“你師兄學問也是極好的……”卻停住了,太后似乎若有所思,卻半響沒有再說話。 太后在師兄很小時候就熟悉嗎?為什麽太后提起師兄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可師兄從未提到過太后啊,還沒等我多想。
公公的嗓音又繼續響起,果然在報出明珠的禮物時又停下了。
明珠送的是萬壽圖,請了一百位百歲老人親自寫的壽,再由明珠姐姐用金線按照寫的壽字一針一線的縫好,做成了一個屏風。
太后招呼明珠上前,看到她為了繡屏扎得滿是紅腫的手指,感動的直摟住她坐在身旁,心疼的責怪她是個傻丫頭。
太后不知道的是,連她這個反應也在我的算計之內。本來明珠想請繡娘,可在我的勸說下,什麽孝心比得上明珠自己紅腫的手指更能獲得太后的感動和心意呢。我送的禮物花錢就可以辦到,但明珠的禮物卻是我們一起冥思苦想了幾夜才想出的,挖空了所有心思。
滿屋都是貴眷,大家是七巧玲瓏心,都明白選後在即,最是敏感時刻,眼下已然勝負已定。眾人投向明珠的目光多了幾分嫉妒和佩服。
晚上的生日宴會在慶春殿。明珠和我被安排在後排,正是暗處,可以仔細觀察光亮中心的焦點人物。
太后自是正位,皇帝坐在下首。名義上的母子互動並不親密,落入了所有人眼裡。雖是壽宴,少年皇帝臉上卻不見欣喜,反而有著掩飾不住的焦躁。
我不禁心裡感歎,少年天子如此任性,在此壽宴日子不展露笑顏,不為自己掙得最有利的位置,實是岌岌可危。
明珠的眼中卻隻有少年天子,眼睛裡閃著星辰般的光芒。我壓了壓對明珠的擔心,只希望明珠的善良柔和可以緩和天子與太后的關系。
目光轉向後一桌。師兄如蘭芝玉立,影影綽綽,仿若天上謫仙,不禁的又看呆了。
一時,我癡狂的想,明珠會嫁給意中人,可師兄會對我有意嗎?
一時間,愁思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樹上傳來黃鸝的陣陣叫聲,仿若幫忙訴說著人們內心不可言的心緒。
不愧是中原皇宴,鍾鼎玉食。宮人們如流水般上著紅橙黃綠青藍紫的各色佳肴,香氣撲鼻。可皇宮裡最注重禮儀,筷不過三,看著美味佳肴如流水般上桌,還沒有被好好品嘗就被撤下,我心裡不禁歎息,暴殄天物。
宴席還在繼續,戲樓上亭台水榭,宴席上杯觥交錯。我想好不容易有機會來到紫禁城宮中,便趁著沒人注意,步出殿外。
殿外是片蓮葉翩翩的湖面,月冷如霜,蓮葉清新之氣撲鼻,一掃剛才的困頓,湖面遠處有幾處忽明忽暗的燈光,朝鮮王宮也有這樣的湖面,盛夏時分,王空閑時候便會伴著母妃和我去看蓮葉,母妃總說蓮花未開那一刻最美。一時,我竟看癡了。
卻不曾在湖邊碰到了白天太后宮中見過的李嬤嬤。
李嬤嬤向我道了萬福,便悄聲道:“元小姐,請問能否一敘?”因師傅為了隱藏我高句麗王族的身份,在外便讓我改姓元,隻說我是他高句麗故交之女。
李嬤嬤一身深藍色宮裝,慈眉善目,頭髮花白,梳得整整齊齊,看著利落精明。她道:“今天殿上才知道你是小主子,不對,是覃公子的師妹。”
李嬤嬤的聲音有些激動:“小主子他還好嗎?他現在什麽樣子?”
“小主子?”宮裡行走務必要小心謹慎為上,李嬤嬤雖看起來善良真誠,
但畢竟前面隻有一面之緣,而且她現在是太后宮中的人。 “瞧我老糊塗的。這都是上一代的事情了,小主子的母親是先帝最疼愛的妹妹,是整個皇宮最矚目的琳琅長公主。先帝賜婚她嫁給了覃巡撫,也就是小主子的父親。”
“這麽說,那師兄是太皇太后的孫子,太后的侄子,皇帝的表哥呢?師兄這樣也算皇親國戚了,可師兄自己沒提過,也沒見師傅提過。”
“正是,小主子出生後就被經常接到宮中,很是得先帝和太后疼愛的。可是長公主在小主子很小的時候,就因病故去。當時先帝已逝,大家都說是長公主和先帝雖然不是一母同胞,但兄妹情深,受不了打擊才生病的。太后也和長公主交好,長公主生前便接她入宮由太醫治療,可惜……”李嬤嬤提到琳琅長公主時,無限的懷念和感慨,想來與長公主感情極深。
“我以前是服侍公主長大的,後來也照顧過一段時間小主子。小主子現在怎麽樣了?我經常夢到琳琅長公主,她在夢裡囑咐我要好好照顧小主子。可是畢竟前朝後朝有別,小主子不管太后怎麽宣召,也不肯進后宮這塊傷心地了。”李嬤嬤眼睛充滿希冀的看著我,仿佛希望從我口中知道師兄現在的狀況。
“今天在太后殿上看到你的耳環,便知你定是與小主子感情很好。我不能進中殿,便一直在殿外守著,想能不能碰見你。”
我摸了摸珍珠耳環, 不解的看著李嬤嬤。
“這耳環是長公主少女時代最心愛之物,後來結婚以後便不常戴了,但也極為看重。想來,小主子必是與您感情極好才贈予你的。”
可師兄這麽貴重的身份,為什麽大家都不曾提及呢?我實在無法抑製住疑問,問了李嬤嬤。
沉默半響,李嬤嬤確認四下無人,才幽幽的說道:“太后掌權後,非常忌憚先帝的兄弟姐妹。在太后垂簾聽政不到五年光景,先帝的幾個兄弟全家都被下獄或者流放,不明不白的死了,子孫們也都或者流放,或者為奴,過著零落的生活。琳琅公主因為與淑妃時期的太后就交好,是唯一獲太后善待的;另外小主子畢竟姓覃,覃家自開朝以來就是大族,因此沒有被波及到。但畢竟也是上代人的事情,因此大家對於上一代的皇室多少都有些忌諱。可能因為這個原因,小主子對太后還是有罅隙的,就再也沒有踏足過后宮了。”
我看著李嬤嬤,月光下她一條條舒展的皺紋裡,仿佛訴說著對長公主的思念和對師兄的牽掛。
我用手比劃了高我一頭半的距離,開心的與李嬤嬤訴說著,希望能給這個宮裡的老人帶來一些歡樂。
這也是我第一次可以與別人說起師兄。師兄現在很高了,比我要高一頭半這麽高,有著清澈如水的眸子,待人溫潤如玉,小小年紀,已經學問震動士林,也入仕了,很得皇帝的器重與信任……
我也和明珠一樣,談起師兄變滔滔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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