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的老師和學生都參與了救助。瑪麗從教堂帶來了醫藥品,我從元府搬來了所有的存糧,可一切都是杯水車薪,隻能眼見著驕陽似火下,人間遍地修羅。
瑪麗說夏季最易傳染疾病,一定需要注意衛生,可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隨著難民不斷的湧入,很快,時疫又開始大規模爆發。
我們請大夫開了方子,免費派送藥湯,可隨著病人越來越多,北平的藥品儲存也漸漸不夠。奸商們更是坐地起價。
師兄請了皇命後,急調各處醫藥。可時逢戰亂,土匪橫行,各地的藥品不敢走陸路運送,而水路起碼要月余時間,屆時,北平已橫屍遍野了。
忠叔幫忙將元府的糧食一一運到書院,又去京郊的元府農莊籌集了不少糧食,一番辛勞之後,卻不幸染上了時疫。
時疫很是凶險,短短一日時間,忠叔就無法進食了,臉色煞白,高燒不止。
新顏是忠叔的侄女,自幼被忠叔養在身邊,感情深厚。新顏拉著我的袖子,已經泣不聲。時疫治病藥方中的連翹和玄參在京城早就斷貨數日,請來的大夫也無藥可施,隻能寬慰我們。
拍著新顏的背安慰,我的眼淚也一點點掉下來:“忠叔一向身子康健,是極有可能熬過此劫的。”
我眼前浮現的是,剛入元府時,忠叔擔心我和表哥不習慣中原的食物,特意去學了高句麗的泡菜做法;每當我生病時候,總是做泡菜稀飯,不眠不休地悉心照顧我。
一定要救忠叔,我心裡下定決心。不能放棄,讓又一個愛我的人離開。唯一的方式隻有自己去沈陽買藥帶回來。
找到了表哥,說出心中打算,表哥堅持要陪我同去。
“表哥,你不能離開北平。現在你是新軍代首領,師傅的全權代理,萬一有緊急的軍務,怎可離開。”我又寬慰他道,“你走了,軍隊亂;師兄走了,新法亂;兄子明走了,書院亂。我是白丁,無官無職,而且隻是買藥材,又不是打仗,不會有事的。”
我怕表哥不放心,又補充道:“別忘了,我可是有最好的武器和最好的老師――你啊。”說著,拿出了上次生日表哥送我的手槍:“表哥,別忘了,我的槍法是你教的,中原第一神槍手,嘻嘻。”
“那給你一個班的軍隊保護吧,現在各地土匪,實在不放心。”表哥看著手槍,眉頭稍微松了些。
“軍隊私調,要是被知道,整個元府都得被問罪。表哥,別擔心了,我會帶上元府的私士保護的,他們平時也是你負責訓練的,能力都比普通士兵要強啊。表哥,我保證,平平安安的回來。”我趕緊搖手道,表哥無奈下也沒有更好的計量。
因上次紅螺寺事情,已連續多日沒有和師兄單獨說過話,本有心意和師兄告別,可想了想,還是壓下情緒。
我們一行數十人,打扮成商旅模樣,順利到達了奉天。
奉天靠近長白山,是中藥的重要產地,數十箱連翹和玄參順利采購完畢。現在是初夏時節,中藥材較易腐爛,我們在馬車裡裝了數桶冰塊,便快馬加鞭趕緊回去。
剛出山海關,官道卻通知爆發了起義,再三思量下,為避免耽擱藥材壞掉,我們決定走小路。
撤下了所有的旗幟,車隊盡量打扮低調。行程過半,看起來再過一日,便是京城了,我們也松了一口氣,大家神情放松些許。
新顏遞給我手帕擦汗,開心道:“忠叔有救了。”
新顏堅持一起來,
想她平時在府裡也跟著練過拳腳功夫,也體諒和理解她的心意,便答應了。看著日頭仍然明晃晃的,我卻還是無法完全展眉,歎了口氣,不知何時能下雨,給亂世下的人們一個喘息的機會。 突然間,車隊的前幾匹馬相繼倒下!
“有埋伏。”我剛喊出來,就發現車隊已陷入重重包圍中。
這是一群土匪,頭上都扎著統一的紅巾,為首的是一位身材魁梧,手握大刀的漢子。
粗估對方人數約有三十人,遠超於我方。心裡計量了下:我們雖裝備了槍和武器,但弱在不熟悉地形,且人數懸殊太大,無必勝把握,還是盡量用錢財解決。
打定主意後,我便朗聲道:“各位兄台,我們這是買了藥材回京城舒緩時疫,治病救人。看各位好漢皆為江湖兒女,我們將錢財和乾糧都留下,隻帶走藥材,可否?”
為首的大漢哈哈大笑:“這世道還有人去救別人的命?我看是把藥材拉回去喊高價吧,奸商的借口就是多,兄弟們,給我搶。”
車隊們人人緊張,一個個按著刀準備廝殺。可看看這些土匪,也是衣衫襤褸,明顯也是不得已落草為寇的。眼看衝突起來,藥材能保住嗎?忠叔還能按時得救嗎?
已經來不及思考了,我拿出手槍,對天打了兩下。
頓時,震懾於槍聲,所有的人都不動了,一時鴉雀無聲。隻有幾匹馬兒被嚇得四肢不穩,好幾個土匪更是直接趴在了地上
我對領頭大漢道:“兄台,我們的藥材真的是急需救人命,這些藥草你們搶了也沒有用。這樣好了,我留下當人質,先讓其他人把藥送回去趕緊救命。你們開個贖金,一百兩白銀如何?五日之後,我的同伴必會到這裡交贖金。”
說著,我示意新顏打開了箱子。看到確實是藥材,大漢們似乎還是不放心,特意檢查了很久,覺得重量不像有金銀財寶,才作罷。
大漢又上下打量了我一會,看我似乎是商隊領袖, 看上去像個貴公子,算是值錢貨,慢慢點了點頭。
我松了一口氣,示意新顏趕緊帶隊先走,為避免大漢們變卦,我舉著槍,直到車隊走得不見了蹤影,確定土匪們再也趕不上,我才扔掉槍,示意束手就擒。
大漢搖搖頭,道:“真沒想到還有不怕死的雛兒,看不懂你的路數。”
“放心,五日後自會有人贖我。”
於是我被雙手捆住,帶到了山寨裡。作為人質,土匪們只需保持我活著即可,因此不會浪費任何糧食,每日三餐一碗稀飯。
靜靜過了兩日,押守人看我安靜老實,不言不語,也不自覺地松懈了看守。更何況這裡地處山林,逃出去便是鬱鬱蔥蔥的樹林,野獸出沒。於是,我開始和他們一起吃飯。
山寨果然是各地流民聚集形成的,存糧愈發不夠,飯是越來越稀,唯一的下飯菜是炒野菜。在吃飯的時候,暗暗觀察了下,整個山寨大約百人,其中有幾個女子,女子之間交流的話語隱約聽到是高句麗話。想想這裡距離高句麗不算太遠,有高句麗族的女子也不足為奇。
地形我已經觀察過了,想來已經是第三晚,京城應該派人來尋我了,我現在跑出去有較大可能見到他們。等到夜晚,偷偷的把藏在鞋底的迷藥倒出,撕下一片衣服卷起來對著門口吹了下,確認看守我的人已經暈倒,便偷偷的溜出去。
我看了北鬥星,辨好了方向,蹲下剛準備摸走看守腰帶裡的匕首,以防不時之需時,一聲冷笑傳來,響起的是熟悉的高句麗語:“冬末,別來無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