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燦的一番話,如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徹底了摧毀了周士仁的心裡防線。
求生不能,求死不成。
或許說的就是現在的周士仁。本以為自己一死了之,事情便結束了,遠在直隸的家人就能獲得安全。
但事情顯然出乎了他的意料,稍微頓了頓,想要說什麽,卻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朱慈燦看出了周士仁眼裡的一絲猶豫,繼續道:“人固有一死,但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君子為國死,固然為義,然氣節已失,為奸也。”
周士仁何嘗聽不出朱慈燦口中招攬之意,但他實在是降不得,於是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實話實說,至於朱慈燦信不信,就另當別論了。
他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將事情娓娓道來,最後用不得已的語調無奈道:“不是在下不知……。”
出乎周士仁的意料,聽了他的說詞,朱慈燦竟然笑了,然後朝著周士仁大笑道:“你會錯意了,本王不是讓你現在就反正歸明,而是要你身在曹營心中有漢,或明為清臣暗是明臣。”
“殿下是要我養寇自重?”周士仁突然瞪大了眼睛,喃喃問道。他或許還沒有發現,經過一番言論後,自己對朱慈燦的稱呼從偽明變成了殿下。
稱呼的轉變,也意味著周士仁心裡對於朱慈燦或許明朝的一種認可。
“你說錯了,不是你養寇自重,而是我們在暗渡陳倉。”朱慈燦連連擺手,並且一個勁的搖著頭,然後用一種反問的語氣道:“再說你一個小小的縣丞,如何可以做的了養寇自重的營生。”
周士仁沉默了。
因為朱慈燦說得對,按照慣例,海來縣知縣大人張振東才是海來縣的一把手,也只有他才能決定海來縣的所有一切,包括那些百姓的生死。
換言之,張振東就是海來縣的土皇帝!
即便張振東不在,縣衙大小事情也會由張振東的心腹師爺進行打點。也就是說,除非他周士仁徹底的投靠張振東,否則根本不會有一分一毫的權利,說白了,就是一個空架子。
除了沒有權利之外,他還有可能成為張振東做錯事情的替罪羔羊!
來之前,周士仁也不是沒有想過,想過投靠張振東,但經歷了城門一事,這個想法已經被他拋之腦後了。
想必張振東已經收到了撫台大人的授意,不然不會在如此關頭還給他一個下馬威,更不會將他以路上受驚,需要好生休養為名,強行將他留在縣衙。
至於一直守在門口的兩個衙役,說好聽的,是在替他站崗放哨,護衛他的安全。說不好聽的,就是張振東不放心他,留下的兩個尾巴。恐怕只要一有風吹草動,衙役便會朝他亮出手裡的刀,不用問,這肯定是張振東特意叮囑的。
“殿下,士仁該死,望殿下贖罪。”周士仁站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跪在了朱慈燦的跟前。
這代表著他有可能投靠了朱慈燦,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在故意詐降。
朱慈燦並沒有急著扶起周士仁,盯著他足足看了差不多一盞茶的功夫,有所指的問道:“士仁是真心降我?還是故意詐降,誘我放了你,然後引韃子來攻?”
“砰砰砰。”周士仁朝著朱慈燦連磕三個響頭,賠罪道:“士仁是真心歸順,殿下如若不信,罪臣願寫下降書順表,已表心機,望殿下成全。”
“起來吧。”朱慈燦朝著周士仁淡淡道。
“謝殿下。
”周士仁聞言站起,然後磨磨,鋪紙,不一會兒的時間,一篇數百字的降書順表出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周士仁雙手輕輕地將其捧在手裡,來到朱慈燦的跟前,雙膝跪倒,高舉兩手,恭恭敬敬道:“殿下,罪臣之降書順表,望殿下……。”
朱慈燦接過,看了一下,整篇降書順表一氣呵成,由此可以看出周士仁的文采,另外他的毛筆字也不錯,看著有一種書法大家的氣勢。於是隨口誇讚了一句,“士仁的文采和書法都不錯。”
“殿下,罪臣十年苦讀,亦練習過唐代宗元大師的字帖……。”周士仁將頭低的很低道。
“原來如此,假以時日,想必士仁定會成為我大明朝的柳宗元。”朱慈燦說了一句,看著周士仁忽然道:“士仁,你怎麽又跪下了,快快起來。”
“罪臣不敢。”
“本王恕你無罪,快快起來。”朱慈燦看了一眼跪在地上, 恨不得變成鴕鳥的周士仁道:“難道還要本王親自扶你不成?”
“臣惶恐。”周士仁趕忙站起身子,垂頭不語,但瞬間他便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震驚表情。
只見朱慈燦將他寫的那份降書順表遞到蠟燭旁邊,點燃了,立時有些不解的問道:“殿下,您何故如此?”
朱慈燦看了他一眼,緩緩說道:“信,故而有之,汝之意也,亦也不為之。不信,故而為之,吾然也,無意信也。”
這一刻,周士仁是真的被朱慈燦的這番舉動給感動了,他本以為朱慈燦會一直留著這份他所寫的降書順表。
但沒想到,朱慈燦竟然以一句輕飄飄的:寫降書順表,代表了你的態度,留不留降書順表,則代表了我對你的看法。給燒毀了!
士為知己者死!
此時的周士仁真有一種熱血沸騰的感覺。
他二話不說,徑直跪在了朱慈燦的跟前,“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之後像是發誓般的說道:“殿下,臣定當粉身碎骨,已報殿下今日之恩惠。”
這一次,朱慈燦可在沒有坐著不理,而是站起身子,走到周士仁的跟前,伸出雙手,將其扶起來,“士仁快快起來,能得士仁之輔助,乃我之榮幸。”
周士仁有沒有才學,朱慈燦不知道,但憑借著他所寫的那篇降書順表,還是稍微可以看出一點的。
再加上朱慈燦身旁確實無人可以,不得不上演這麽一出千金買馬骨的戲法來。
再則時間緊迫,容不得朱慈燦去找更合適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