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麽回事兒,家父身體有恙,延請當地名醫,一直不見好轉,我想請先生過去給看看。”
“不知老太爺得的是什麽病?”黃伯強問道,心頭暗喜,原來是想讓我替他父親看病,看來他父親病得不輕,難怪如此急著把我找來。
“中風。”張四維十分鄭重地吐出兩個字,然後緊接著又說道:“我還有個不情之情,無論先生願不願意幫忙,還請先生務必要替我保密。”
說實話,這種話從堂堂首輔的嘴裡說出來實在是有欠水準,可他也沒辦法,他剛剛登上首輔的寶座,萬一老父此刻去世,必定要回家丁憂三年--他可不是張居正,朱翊鈞萬萬不會容他“奪情”。
所以,此刻他只有兩種選擇,第一,請名醫將老父治好。第二,一旦老父不幸去世,也要想盡方法將這個消息瞞下去,其碼也得瞞到地位穩固下來之後。
黃伯強早非官場初哥,自然明白張四維在擔心什麽,心說這可是個巴結首輔的好機會,急忙道:“大人放心,此事卑職必定守口如瓶,如有泄露,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至於看病的事情卑職卻不敢保證,只能說盡力……這樣,反正卑職來京時間也不短了,回頭我就請個假,假做回家探親,悄悄去一趟山西。”
張四維大喜過望:“好好好,麻煩先生了,請您速速告假,剩下的事情,自有我來安排。”
黃伯強答應一聲起身告辭,張四維一直把他送到大門口,吞吐了片刻,好像有些難言之隱。
黃伯強不笨,知道他在擔心什麽,說道:“大人放心,卑職知道輕重,老太爺得病的事,就算老祖宗那裡,卑職也不會吐露一個字。”
張四維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哪怕他和張宏此刻合作無間,卻也萬萬不想被其抓住把柄。黃伯強很上道,讓他忍不住重重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很好,先生仗義援手,四維定有厚報。”
乾清宮內,風扇吱悠悠的轉著,曹愛金一言不發,親自伺候朱翊鈞批閱奏折。
朱翊鈞的心情十分好,所以在廷議推舉的三個協理京營戎政人選內,往楊俊民的名字下畫了一個圈兒--楊俊民是楊博的兒子,本是山東巡撫,楊博是張四維的老鄉,又與王崇古十分要好,而王崇古乃是張四維的親舅舅。
所以說,這個人選肯定是張四維推薦上來的。
至於另外兩個人選,大同巡撫右副都禦史賈應元和遼東巡撫兵部右侍郎右僉都禦史周詠則是張居正的人。
“協理京營戎政”是京營的最高領導,掌握著衛戍京城的巨大權利,除了提督太監以外,就屬它大。
這是他在投桃報李,本來他並沒有動張居正那些人的心思,沒想到江東之居然上了那麽一道折子,乾脆來了個順手推舟,正好也試探一下張居正的反應。
當然,他知道此舉其實也是張四維對自己的一種試探,既然如此,索性就再堅定一下張四維的信心。
“啟稟萬歲爺,太后老娘娘讓李公公送來了她親手熬製的冰糖雪梨膏,就在殿外等著呢……”
一名小宦官躡手躡腳的進了暖閣,輕聲通稟道。
“這個舅舅……讓他進來吧!”朱翊鈞笑著擱下朱筆,順勢伸了個懶腰,偏身來到炕沿兒,曹愛金急忙彎腰幫他穿鞋。
很快,一身蟒袍的李文進微笑著進了暖閣,躬身見禮,取過身後小火者托盤上的青瓷小罐兒,親手遞給朱翊鈞:“娘娘親手熬的,陛下趕緊嘗嘗,生津下火,最是去暑了。”
朱翊鈞接到手上,打開罐子嗅了嗅:“好香,”順手遞給曹愛金:“衝兩碗去,
最好再用冰塊鎮一下。”這才對李文進說道:“大熱天兒的,隨便派個人送過來也就是了,舅舅何苦親自跑一趟……還有,直接進來就是,通稟什麽?”
“這不是知道這時辰正是陛下看折子的時候嘛。”李文進笑道。
“看折子怎了?你是朕的親舅舅,用不著如此謹慎……論到此點,你可比不了子誠,那小子來見我,很少通稟,都是直接進來。”
“那還不是陛下抬愛麽,說實話,陛下對子誠也太好了,君臣有別,抽空咱家得好好說說……”
“你可別,難得有這麽個朋友,朕可不希望他跟你們學。”朱翊鈞匆忙打斷李文進,接著又道:“對了,這小子去密雲好幾天了吧?這次也沒跟他商量一下就弄走了梁夢龍,回來他可別怪朕……朕記得他和梁夢龍好像交情不錯來著……”
“梁夢龍和子誠在平谷就認識, 這個表字還是梁夢龍起的呢……不過也談不上交情,不過是都和戚繼光是朋友吧。”李文進笑著接過了話茬兒,又道:“至於怪您就更談不上了,您可是堂堂天子,想幹什麽還用跟他商量不成?”
“話可不能這麽說,當初朕答應過他的,要讓他將張馮一系的人馬全部接收過來,梁夢龍可是太傅大人的左膀右臂……反正要是換成是朕,朕指定生氣。”
“陛下,您對子誠也太好了吧?這麽大的福氣,這小子不定修了多少輩子呢?”
聽李文進語帶羨慕的打趣,朱翊鈞不禁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說道:“你別說,有時候朕自己也納悶,怎麽也想不通這臭小子為啥這麽招人稀罕。”
說著一頓,又道:“別說朕了,母后還不是如此,對子誠好的有時候朕都吃醋。”
兩人打了會子哈哈,冰糖雪梨膏也衝好了,一人一碗,喝在嘴裡,涼浸浸甜絲絲的,果然十分敗火。
朱翊鈞邊喝邊問:“知道子誠什麽時候回來不?”
李文進放下空碗搖了搖頭:“咱家也沒他的信兒,這家夥一門心思的想在密雲修個水庫,聽說庫址已經選好了,加上煉鋼廠也已經開始施工,兩頭都離不開他,估計暫時是回不來了。”
“這小子,就沒個消停的時候,怎麽又想起建什麽水庫了?前幾天給朕寫信,沒聽他說啊……回頭派人把他給朕找回來,朕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交代他。”
“哦?什麽事?”李文進忍不住問道。
朱翊鈞神秘一笑:“不可說,佛曰,不可說也,等他回來你就知道了。”(一度文學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