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四維沒有回答魏允楨,而是問嚴清和陳經邦:“公直兄,公望,你二位覺得接下來該怎麽做?”
“自然是乘勝追擊,將張馮人馬一一拿下。”陳經邦自以為摸透了萬歷的心理,慨然說道。
張四維額首不語,望向嚴清。
嚴清沉吟片晌,說道:“我倒覺得,咱們應該稍微將節奏放緩一點,省的惹陛下反感。”
“公直公此言差矣,現在明顯是陛下想清除張馮人馬,不過是借咱們的手罷,正所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萬一哪天他改主意……”
“我沒說就此停止,只是說略微緩緩。”
“萬一錯失機會,豈不悔之晚矣?”
兩人意見向左,居然吵了起來,多虧沒有外人,倒也不怕出醜。
張四維一直笑眯眯的聽著,並不出言打斷,還是嚴清最先反應過來,說道:“好了公望,咱倆別吵,還是聽元輔的吧……子維兄?”
“公直兄擔心的有道理,今上是一個心軟的人,此刻一門心思的想要樹立權威,好像一副要將張馮人馬連根拔起的樣子,可若是我們按照他的心思對張峰一系的人馬群起而攻之,難保陛下不起惻隱之心……畢竟都是伺候多年的老臣,怎麽也有點感情的。”
張四維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侃侃而談:“當然了,公望的擔憂也並非無的放矢,年輕人嘛,最愛犯的毛病就是頭腦一熱,萬一哪天改變主意,咱們可就悔之晚矣了。所以呢?我的意思,一個一個來,先撿著張馮人馬的核心人物彈劾……”
聽到此處,魏允楨興奮地插話道:“先生的意思是彈劾申時行嗎?”
張四維恨恨的瞪了他一眼:“申長洲乃是堂堂的內閣次輔,也曾出任東宮侍講……就算拋開他和陛下的這一層關系,單從製衡的角度講,陛下也萬萬不會讓他步梁夢龍的後塵。”
“對不起先生,學生想左了。”魏雲珍尷尬的笑了笑,倒是並未退縮,而是繼續問道:“既然申閣老動不得,那咱們先動誰呢?”
“吏部尚書王國光。”張四維面帶微笑,一字一頓,卻分明透著殺機。
歷任吏部尚書,除了高拱等有數幾人由此職位入閣外,按照慣例,擔當這個職位的人基本上不會入閣。
雖然不能入閣,卻並不代表這個職位不重要,事實上,王國光身為吏部尚書,乃是張馮一系人馬當中最為重要的一員大將,無它,實因吏部職能主管官員升遷降黜,任何一派想要抓權,都要想辦法將這個職務抓到手裡--這個職位,利用好的話,是可以和內閣分庭抗禮的。
“子維兄,一上來就把矛頭指向汝觀,未免有點操之過急了吧?”嚴清有些擔憂的說道,倒不是因為他和王國光同年進士有所不忍,實在此人職掌吏部多年,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就連己方人馬,也有不少受過他的恩惠。
憑良心的說,彈劾王國光,還不如彈劾申時行呢。
陳經邦也有點擔憂,附和道:“是啊元輔,現在動王太宰,確實有點兒……有點兒……”後邊的話他沒說出口,大家卻都明白他想表達的意思。
我也不想啊!張四維暗暗苦笑,若非“丁憂”二字掛在頭頂,我也願意徐徐圖之啊。
可惜這些話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宣之於外,只能挖空心思的說服自己的盟友:“擒賊先擒王嘛,只要咱們拿下吏部天官,以後就算陛下改了主意,也能將主動權牢牢抓在手裡……我知道你們擔心什麽,也承認此舉風險不小,不過相比較豐厚的回報,我認為,這點風險還是可以接受的。”
三人沉默了。
送走三人已是三更天,張四維卻精神的很,沒有一點困意。
黃伯強已經啟程去往山西,有劉守有的錦衣衛打掩護,他並不擔心父親重病的消息會傳出去--撒謊其實是一個技術活兒,不可能瞞得過所有人,尤其是無孔不入的廠衛系統,非要選擇一下的話,比較起來,他還是寧願相信劉守有。
宦官都是刑余之人,身體殘缺不全,連帶的心理都有些變態,今天跟你穿一條褲子,搞不好哪天背後就捅你一刀。
“老爺不必擔心,太老爺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張四維倒背著手站在庭院的台階上,視線仿佛能夠穿越千山萬水,一直看到山西蒲州自己的老家。
聽管家如此勸自己,他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又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自己的命還真是有點兒苦啊。
他突然特別羨慕張居正,有一個毫無保留相信他的李太后, 所以即使父親病故,也能成功奪情。
所謂奪情,是跟丁憂相對的,丁憂者祖製也,乃是官員父母去世,必須停職守製的一種制度,文官二十七個月,武將一百天。丁憂期間,居喪的人不準出來做官,如無極特殊的原因,國家不可以強招丁憂的人為官。不過,假如有特殊原因的話,國家強招丁憂的人為官,便叫做奪情起複。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老爺。”
“但願吧,夜了,休息吧!”張四維面無表情,轉過身,緩緩進了書房--打從老父中風的消息傳來,他已經好幾天沒有跟夫人同房了。
第二天早起之後,張佑先去格物所轉了一圈兒,叮囑他們做幾把小巧的六輪手槍,除了給鄭淑嬪以外,他還準備給張佳琳張若萱申婉兒她們獻獻殷勤。
從格物所出來之後,他又去了一趟報社,主要是將這段時間的稿子拿過去,順便看看申婉兒跟張若萱。
話說這些天他雖然不在京城,關於《神雕俠侶》的爭執卻並未停止,每天都有大量的稿件湧進報社,也著實苦了兩個姑娘。
從報社出來之後,張佑見錢倭瓜仍舊一副神魂不舍的樣子,不禁笑道:“你若實在擔心二狗,就去找找去……”
“不用,那臭小子皮的很,不定哪兒瘋去了,等到了飯點兒,自然就回去了……咱們下一步去哪兒?”
“這不是最近讓那失蹤案鬧的嘛……”
“青天白日的,那些人不敢胡來的。”
“也是,好吧,咱們先去看看劉建宇,回來再回格物所。”
“嗯!”老錢重重點了點頭。(一度文學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