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李爍摸黑在自己的屋子裡將一枚枚的銅錢從地上撿起來穿在紅繩子上,待五十枚一枚不落的全部撿完,卻仍舊沒有困意,只能將銅錢重又灑落在地上,重複剛才的動作。
這種打發漫漫長夜的方法是學自楊穎那裡,這幾年日子過的苦,以前的銅錢早就花了,如今日子終於好過了,她才又把這方法重新撿了起來。
前段時間,蘭琪無意中撞破了她的這種舉動,後來聽蘭琪說,那丫頭居然將這個法子教給了太后娘娘,令她又是好笑又是感慨--母儀天下的太后娘娘又如何?再高貴的身份,也難捱那孤獨清冷的夜晚。
外頭忽然傳來了說話的聲音,李爍支楞起耳朵,心中疑惑,這麽晚了,子誠怎麽回來了?
沉吟片刻,將撿了一半的銅錢放在枕頭下,她套上襖裙,又披了一件馬夾,輕手輕腳的出了門。
前些日子她乾娘回平谷了,張佳琳又回了自己的家,院子裡便只剩她和蘭琪以及另外兩個丫鬟居住。
蘭琪的窗戶黑洞洞的,裡頭寂靜無聲,想來那丫頭早已進入了夢鄉。
李爍隱隱有些羨慕,到底還是年輕好啊,至於那兩個丫鬟就更別提了,一個比一個睡覺死,打雷都未必能把她倆驚醒。
吃得飽,睡得香,本來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可惜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張佑的院門沒關,他好像很少關門,也不用丫鬟伺候,更別提書童什麽的,別人或許感覺奇怪,李爍卻很欣慰,這說明,哪怕地位身份不同了,他卻並沒有忘本。
“母親,您怎麽還沒睡?”
李爍哆嗦了一下,嗔道:“這麽晚了,你不進屋休息,怎麽跑那兒躺著去了?”
原來張佑並未進屋,而是躺在樹下的躺椅上。
“餓了,老錢去張羅吃的了,等他呢。”
“少爺好口福,還有半隻肘子呢,難得你有空,老奴陪你好好喝一杯……咦,夫人?您怎麽來了?這麽晚了,您還沒睡呀?”
李爍臉上一燙:“迷迷糊糊的聽見子誠說話就被驚醒了,過來看看,你倆喝吧,我回去睡覺了。”
“別,好些日子沒跟母親聊天兒了,老錢,你把東西撂下,回去歇著吧,我跟母親說說話。”
聽張佑這麽一說,錢倭瓜急忙答應,將手裡的酒壺酒杯肘子花生米等物一樣樣放在張佑旁邊的石桌上,招呼一聲,轉身出了院子。
“娘,您坐。”張佑已經從躺椅上站了起來,攙著李爍坐在旁邊的石凳子上,自己也挨著她坐下,撚起一枚花生米丟在嘴裡嘎嘣嘎嘣的嚼著,一邊執壺斟酒:“來,咱娘倆喝一杯。”
“你這是想起什麽了,怎麽想起喝酒來了?娘還以為你今晚不回來了呢,太傅大人那裡沒事兒吧?”
“還那樣吧,一時半會兒的,是別想好利索了……來,娘,乾杯!”
張佑端起酒杯來,跟李爍碰了一下,然後一一飲而盡,動作十分灑脫,可惜他不擅飲酒,動作太急,不知怎麽嗆了嗓子一下,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李爍被唬了一跳,酒也顧不上喝了,匆忙起身走到他的身後,一邊輕拍他的後背一邊埋怨:“又不會喝酒,你說你逞什麽能……是不是有心事,怎麽了?出什麽事情了嗎?”
李爍的話讓張佑再也無法撐下去了,滿腔的委屈,突然間爆發了出來,扭過身來,一把摟住了李爍的腰,臉頰緊緊貼著她的小腹,又似夢囈又似嘲諷的說道:“我剛知道,咱娘兒倆能活到現在不容易啊,李彩鳳稍微心狠一點兒,早就沒咱娘兒倆的事兒了。”
李爍從未和成年男子如此親密的接觸過,
熟悉當中又透著一絲陌生的男子氣息激得她渾身滾燙,一顆心如同去了嚼頭的烈馬一般,仿佛稍不留神,就要從胸腔當中衝出來。她下意識地掙了一下,可惜張佑抱得太緊,並沒有掙開,緊接著,她便聽見了張佑的話,異樣的感覺如同潮水般退了下去,緊繃的身子緩緩放松了下來。
她忽然憶起了自己的身份,遲疑了一下,伸手抱住了張佑的腦袋:“太傅大人終於告訴你了嗎?傻孩子,這就是咱們娘兒倆的命,不要有怨言,他們也是不得已呀。”
李爍的小腹十分柔軟,中間隻隔著一層輕薄的湖紗,帶著體溫的幽香直往張佑的鼻孔裡鑽,這讓他猛然升起了一股犯罪的感覺,本該馬上松手,卻將手下意識的往下挪了挪,正好落在高高翹起的屁股上。
李爍並未多想,雖然屁股上的手讓她再次升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說話啊,你可別讓為娘擔心。”
“我……”張佑突然清醒了過來,悚然而驚,觸電般松開了李爍:“對不起,我……我只是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能跟我說說我母親的事兒嗎?”
心裡突然空落落的,李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坐到旁邊,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幽幽地開了口:
“你娘是我所認識的人當中最溫柔賢惠的,她與世無爭,從來就沒有其她宮女的那些癡心妄想,我和她一見如故,又都姓李,便纏著她結為了姐妹。”
張佑吃了一驚,他沒想到,李爍和李紈居然不是親生姐妹,不過他並未出聲打斷,而是繼續用心的聽著。
“你母親是通縣人,還沒進入裕王府的時候就認識你義父,兩人兩情相悅,誰知道你母親居然無意間被當時王府的太監張鯨看到了,驚為天人,打聽到您母親是個孤兒之後,便硬生生帶進了裕王府,那個時候李太后雖然已經被裕王寵幸,卻還僅僅是個側妃,雖然有心幫助你義父,卻惹不起張鯨……後邊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你義父為了能和你母親長相廝守,便……再然後,裕王與景王爭奪儲君之位,當時裕王的侍講張居正給李太后出了個主意,讓她從裕王子嗣上想辦法,這種事情自然不好跟裕王明說,於是李太后只能跟當時的王妃如今的陳太后商議,得到了她的支持,最終,這件重任便落在了始作俑者張居正的頭上……”
“裕王沒有寵幸過我母親嗎?不是說張鯨驚為天人麽?”張佑十分疑惑,終於忍不住開口。(一度文學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