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歷史上記載的很清楚,萬歷十年十二月初八,江西道禦史李植彈劾馮保十二大罪狀……
現在,足足提前了一年半,而且,現在的李植是兵科給事中,而不是什麽江西道禦史。
不過張佑很快就想通了,蝴蝶效應嘛,歷史上張居正去世之後,李植他們才敢動馮保,現在張居正病危,不過是異曲同工吧。
如今需要考慮的是要不要伸手拉馮保一把?
憑良心說,張佑並不喜歡馮保,無論這人多麽有政治頭腦,其本質,仍舊是一個自私自利的貪婪之徒,這樣的人,是不足以與之謀大事的。
可若是放任不管,此事定然會循著歷史原本的軌跡發展,“貶為奉諭,發南京新房閑住,”誰都知道他是張居正的堅定盟友,那樣一來,豈不是要告訴天下人自己無能,護不得父親的盟友?
張佑終於體會到了上位者的為難之處,有些選擇,真的是不得已而為之啊!
“張大人,此事你怎麽看?”一陣難捱的沉默之後,朱翊鈞望向張四維:“太傅大人致仕,首輔之位,自然由你這個次輔接替。”
這是順理成章的事,百官們並不如何驚訝,張四維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從前首輔高拱被張居正和馮保聯手弄回老家之後,他等待這一天,已經等的太久了。
他確實是張居正推薦入的閣,不過,在那之前,高拱就已然將其作為入閣的人選推薦給了皇帝,所以,他真正感激的人還是高拱,而不是張居正。
高拱素來與楊博以及王崇古交好,而這兩個人,一個是張四維的同鄉,一個是他的親舅舅。
這也是張四維一直極力希望扳倒張居正的原因,除了對於權利的渴望,他更希望替高拱出一口惡氣?
可惜,張居正不是他扳倒的,這讓他興奮之余難免有些遺憾,當然,也僅僅是一瞬間吧,因為他很快就找到了出氣的對象,張居正不成了,還有他的兒子嘛,父債子償,天經地義,他就不相信了,堂堂的首輔,莫非還對付不了張佑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兒不成?
“回稟陛下,微臣是李植的坐師,不敢隱瞞陛下,彈劾馮保之前,他曾事先與微臣商議過……馮保欺君枉國,罪惡滔天,微臣之見,當依律重懲以儆效尤。”
邁步出班,張四維慨然說道,這是表明態度的關鍵時刻,他自然不能有半點退縮。
他也無需退縮,如果說剛才他還擔心張佑的態度,現在,他非但不再擔心,相反還隱隱有些期待起來--這就是權力的魅力,低一級地獄,進一步天堂,別看首輔與次輔隻一字之差,代表的權利卻有有天壤之別。
“申先生,你的意見呢?”朱翊鈞面無表情,聲音也不含任何情緒,讓人無從猜測他此刻的心境。
張四維進位首輔,申時行自然而然水漲船高,成為次輔--內閣是個論資排輩的地方,雖然他和余有丁一同入閣,他卻有禮部尚書銜,兼掌禮部事,禮部是六部之首,地位比余有丁高那麽一截兒。
沉吟了一下,申時行說道:“馮保掌司禮監印,位高權重,身份敏感,微臣以為,此事還該調查清楚之後再做決斷。”
“微臣附議!”工部尚書曾省吾出班說道。
“微臣附議!”吏部尚書王國光出班。
“微臣附議!”刑部尚書潘季馴出班。
……
文武大臣一個一個出班附議,很快跪倒一片。
這些人張佑大多認識,全都是張居正與馮保的人,這讓他十分感慨,政治鬥爭果然殘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是沒有什麽原則好講的,
嗯,也不是沒有原則,唯一的原則就是黨派利益,至於對錯,誰又會去在乎呢?跪倒在地的人們也在留意張佑的動靜,張居正病危,若是馮保再下台,張馮之黨肯定會遭到清算,這對眾人來說,無異於滅頂之災。
所謂“張馮之黨”乃是眾人玩笑之言,公開的場合,是沒有人這麽稱呼的。
而現在,張馮之黨顯然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身為張居正最有出息的兒子,張佑不應該挺身而出嗎?
張佑沒有挺身而出,倒是通政司的閔廷甲當先站了出來,緊接著,魏允楨,王國,雷士楨……這些大都是科道官員,清流是也,支持的當然是李植。
張居正最看不起的就是清流,得罪的最多的也是清流,尤其是奪情風波之後,對這些沽名賣直之士頗多打擊,將吳中行、趙用賢革職除名,艾穆、沈思孝、鄒元標分別發配涼州、神電衛、都勻衛充軍,雖最後成功奪情,卻也為清流所不喜,抨擊他“貪位忘親,”置萬古倫常於不顧。
然後張四維秘密反對張居正,自然和這些人一拍即合,隱隱然成為了清流的領袖。
張居正病倒了,真是皆大歡喜,若是再把馮保搞下來,才能徹底還朝廷一片清明。
滿朝文武,多半已經跪倒在地,沒有人爭吵,不過紛紛怒目而視對方,無聲的表達著你死我活的態度。
眼前的局面讓朱翊鈞喜憂參半,喜的是有人支持重懲馮保,人還不在少數,尤其是張四維的態度,看來他是明白自己的心思的,沒白提他首輔。
憂的自然是另外一方的勢力,好家夥,六部尚書佔了多一半,其余也是各司的實權人物……這就是元輔和大伴的真實實力了吧?怪不得無論自己想要乾點什麽,都處處製肘。
他真想將這些人一杆子全都趕回老家,可理智不允許他如此,那樣的話,天下非得大亂不可。
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不禁眼前一亮,望向張佑問道:“子誠,你是什麽意思?”
來了,雙方的人同時支楞起了耳朵,大家早就猜測,朱翊鈞遲早也要問到張佑,搞不好,他的意見就是朱翊鈞最終決定此事走向的依據。
眾目睽睽,張佑已經很多次經歷這樣的場面,不慌不忙的出班,從容說道:“微臣驟登高位,年少無知,如此大事,本不該至喙,不過,既然陛下問到了微臣,以微臣淺見,就算那彈章之上歷數馮保罪狀件件屬實,如何決斷?還該征求一下兩宮太后的意見方佳!”
說著一頓,道:“當然了,微臣對馮保並無好感,如果有可能的話。還是支持嚴懲於他的。”
“啊?”百官嘩然,他怎麽能支持嚴懲馮保呢?這死瘸子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麽藥?(一度文學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