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最後沒有去見徐階,消息傳到張四維的耳朵裡,著實讓他大吃了一驚,想破腦袋也想不通張佑究竟跟朱翊鈞說了些什麽,居然改變了朱翊鈞的主意。
何止是他大吃一驚,聽張佑講述事情經過之後,張居正也驚的合不攏嘴。
不過,很快他就放下心來,既然朱翊鈞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所有的擔心就成了杞人憂天,日後只需要朱翊鈞問道知情者時,大家都順著他的這個說法加深他的信任,便再有人拿此事做文章,也無法掀起風浪來了。
“現在有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麽事?”張佑見張居正一本正經,急忙問道。
“認祖歸宗,正式把你的名字寫進我張家的族譜。”張居正一字一頓的說道。
張佑恍然大悟:“孩兒明白了,多謝父親。”
“用不著謝我,我卻反倒覺得委屈了你。”張居正輕輕歎了口氣:“只是此事畢竟需要一個完美的解決,陛下如今這麽說,誰也不敢保證他日後轉了心思,只有將你的名字正式寫進我張家的族譜,便真的有人能證明你是先皇的骨血,你也失去了爭奪皇位的合法性,那樣一來,才能讓陛下徹底放心。”
“孩兒明白,父親用不著解釋的這麽清楚的。”張佑笑道。
張居正翻他一眼:“臭小子……真沒想到,如此棘手的問題,竟然如此輕松的就過了關,若是徐華亭知道,不知會氣成什麽樣呢。”
說話間,兩個人全都放松了下來。
“氣死他都不解氣,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好在陛下好糊弄,不然這次還真被他害死了。”
“還好糊弄,你就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趕緊回去準備一下,擇良日正式加入我們張家吧。”
三日後,太傅府,張居正親自祭拜先祖之後,在所有在京族人的見證下,張佑正式成為了張氏的一份子,序齒排名,行五。
沒有任何族人提出異議,甚至包括因此事而被緊急從宣大叫回來的張懋修誰也不傻,太傅大人畢竟已經上了年歲,若有一日離世,真正能夠護挑起護佑張氏榮光重擔的,為今只有張佑一人而已。
李紈的名字卻不會出現在族譜上,隻添了“李氏”二字。這很正常,這年頭,所有的族譜都這樣,女人是上不得台面的,便張居正已然謝世的正式夫人,在族譜上也不過“顧氏”而已。
半個月後的早晨,負責看守徐階的人久不見他起床,闖進去後才發現,這個在大明朝叱吒風雲多年的老首輔面色平靜,好像尚在熟睡,卻已然沒有了呼吸。
徐階溘然長逝,壽終正寢,按照常例,歲數上是要添兩歲的,享年八十一。
皇帝深為哀悼,特地罷朝三日,甚至允許禮部為其擬諡,卻並未因此而免去其余徐氏頭上的罪過。
不是沒有人懷疑過徐階的死因,比如張四維,只是人都死了,徐氏一門也徹底敗落了下來,便不可能有人再閑得沒事乾自討沒趣了。
出使韃靼的人還沒回來,倒是消息源源不斷的傳回京,什麽得到了中金夫人的親切接見啦,什麽鍾金夫人親自陪同參觀呼和浩特啦,什麽特使團參加順義王葬禮啦,總之就是一切順利。
甚至包括駱思恭傳回來的消息,都在說明此行毫無波瀾,張佑事先的擔憂不過是杞人憂天。
沒事兒當然最好,張佑不是容不得人的小心眼兒,就給陳經邦一個大功勞又如何,就憑陳經邦和李彩鳳之間的曖*昧,朱翊鈞也不可能讓他入閣。所以,從這一點來說,張四維一開始就打錯了算盤。
“五哥,你這是倒騰什麽?”都督府後宅,張若和申婉兒聯袂來訪,張佑頭都沒抬,一邊小心翼翼的往細如發絲的銅線上塗抹油漆,一邊道:“好玩意兒,等我做出來,準保嚇你一跳。”旁邊的趙振宇卻已然跪了下去。
“大都督好有閑心雅致啊,老夫什麽時候有你這麽閑在就好啦。”
突然的聲音嚇了張佑一跳:“申閣老怎麽也來了?呃,陛下……門子是幹什麽吃的?這不是存心讓微臣難看嘛。”說著話他急忙跪到趙振宇旁邊,一道給朱翊鈞見禮。
原來不光申時行,朱翊鈞和曹愛金竟然也來了,旁邊還跟著個方從哲,這小子如今是翰林院修撰,正六品的清貴,文思敏捷,經常被朱翊鈞召進宮。
“不怪他們,朕特意不讓他們通稟的。你小子在家憋了好多天了,也不說進宮去看看朕,今日閑來無事,朕特意和申先生過來看看你小子閉門造什麽車呢。”
說著話眾人全都看張佑旁邊石桌上擺著的東西,一團銅線,大部分都被刷上了油漆,還有幾塊半月形的黑石頭,一堆形狀怪異的鐵片……零零總總一大堆,旁邊還戳著個腳蹬式的風扇,大家夥看的迷糊,想破頭也猜不出來張佑究竟是在搞什麽。
“閑的沒事兒瞎鼓搗呢,文敏,趕緊收起來, 屋裡熱,就在外邊吧,若,去我屋裡拿桌子上竹筒裡的茶葉,正宗的茉莉花茶,剛從江南送過來的。“張佑忙著吩咐,至於文敏,卻是他特意給趙振宇起的表字。
很快石桌就被收拾了出來,趙振宇又去屋裡搬凳子,蘭琪忙著去找開水,張佑則把朱翊鈞和申時行讓到藤椅上坐了。
“還保密唄?文敏,你家張大人這是搗鼓什麽呢?”正好趙振宇搬了凳子出來,朱翊鈞有些得意的問道。
放下凳子,趙振宇瞥了張佑一眼,略有些拘謹的說道:“大人說半夜做夢夢到有個老神仙教給他一種發電的方式,要比用土豆發電高明百倍,醒了後就吩咐下頭‘照方抓藥’,搗鼓好多天了,終於快弄好了。”
“真的假的?老夫聽著怎麽這麽玄乎呢。”申時行有些不相信的說道,旁人也是一臉的不以為然。
“申閣老甭信子誠的,他就是想出一出是一出,也就是文敏陪著他瞎折騰吧。”蘭琪和張若申婉兒泡好了茶水親自端了上來,一邊給朱翊鈞倒茶一邊笑道。
她也是有誥命在身的,說話間已經給朱翊鈞倒好,正在給申時行倒,申時行忙欠了欠身,心裡忍不住羨慕張佑,瞧瞧人家混的,正室夫人跟母親都是一品誥命,側室也是二品誥命,若是婉兒進了他的家門,不知道有沒有機會也掙個誥命。
他有些走神,下意識的看了自己的女兒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