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有丁以為自己來的夠早的了,想不到林偉明比他還早,想想也是,自己連家都沒回就急匆匆的過來見張四維,何況身為監考禦史的他的弟子了。
“丙仲啊,”張四維親切的叫著余有丁的表字,一邊吩咐人給他倒茶一邊說道:“猜著你也快過來了,是為了那二十多個考生吧?”
余有丁略詫異的掃了林偉明一眼,點點頭:“什麽都瞞不過首輔大人您,確實是為了那些考生而來。”
“其實不是偉明看出來的,他頭一次監考,可看不出這些貓膩,是王錫爵看出來的,如今你居然也是為此而來,看來果有貓膩,你猜猜,會是誰呢?”
“不外乎兩個人,一個是田公公,另一個自然是張佑——陛下臨時換了考題,保密工作做的又好,眾目睽睽之下護送考題而來,可以完全排除半路泄密的可能——那些有問題的卷子也可佐證,必是提前泄露無疑,想要做到此點,必是陛下親近之人無疑。”
張四維點了點頭,表示認同余有丁的分析,暗地裡卻已經肯定了幕後主使的身份,定是田義無疑。上次考題就是他找人盜取出來的,兩人配合著弄了不少銀子。可據說這次陛下吸取教訓,直到臨開考前才匆匆寫了考題送到了貢院,田義又是怎麽提前猜到的呢?
應該不可能是朱翊鈞主動告訴他的吧?這可是掄才大典,再信任的人,也不能如此推心置腹吧?
當然,這些話他卻是不會對余有丁說的,於是他問道:“你決定怎麽辦?”
“我也拿不準,這不來跟大人您商量嘛。按理來說,應該告訴陛下,可陛下畢竟年輕氣盛,龍顏震怒之下,不定會怎麽處理此事呢。萬一鬧大了,不光我這臉上無光,大人您和陛下臉上怕也沒啥光彩……”
“你這話確是老成謀國之言,咱二人都是今年入的閣,陛下也是頭一次親自主持春闈,必須得考慮到他的顏面,不能讓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這樣吧,回頭你叮囑王錫爵一聲,讓他不要對外聲張,剩下就是咱們三個人知道了,依著我的,把這事兒咽到肚子裡,權當沒發生,你以為如何?”
“還是大人您考慮的周全,我聽大人您的。”余有丁說道,其實他早就猜到這種結局了,之所以仍舊親自跑一趟,不過就是拉個墊背吧,誰也不敢保證這事兒不會走風,到時候追究起責任來也有話說。
張四維自然也明白余有丁的小九九,之所以攬下此事,其實也有自己的打算。老張宏眼看成了明日黃花,內廷裡得另尋靠山,田義自然成了最佳的人選。有上次合作聯手賣考題坑張佑的基礎,這個時候當然不能拖田義的後腿。
當然了,也不能白擔這份責任,得盡快點田義一下,讓他欠下這份人情才行。
自從入京之後不久,方從哲張輔之和朱國祚李廷機他們便住在了一起,再算上何繼高他們,統共十二人,包下了同福客棧的一個小四合院兒,考試前夜夜笙歌,吟詩作對,由於志趣相投,早就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他們全都參加了春闈,如今一道出了龍門回來,一路之上,免不得要交流一下考試的心得,估計都感覺發揮的不錯,所以眾人神色輕松,憧憬著未來,一路行來,居然並不感覺疲憊。
唯一有點兒不對頭的就是方從哲,這些人裡他歲數最小,平日裡卻也話最多,今天卻不知怎麽回事兒,即使問到他話時,也是哼哈以對,顯得十分低落。
開頭時眾人還沒察覺,等回到客棧,還是李廷機最先發現了不對,問道:“中涵,
怎麽感覺你今天有點兒不對頭啊?”考試前方從哲自己改了表字,原本是叫伯倫來著,也不知道他抽的哪門子風,改成了中涵。
“沒事兒,可能是太累了吧。”方從哲懨懨無力的說道。
李廷機還想再問,門口突然進來了一幫長袍學子,為首之人笑道:“諸位年兄請了,考的如何啊?”
卻原來是住在隔壁院子的幾名山西的考生,領頭的叫趙東志,乃是一省鄉試之頭名解元,其余幾個也都名列前茅,平日裡沒少過來切磋時文,表面上文質彬彬恭恭敬敬,私底下其實一直想壓眾人一頭。
何繼高性子比較衝,不耐煩的說道:“這麽簡單的題目若是再考不好乾脆就別來參加春闈了,倒是幾位兄台,不知發揮的如何啊?”
被這一打岔兒,李廷機也就忘了再關心方從哲。
“還好還好,勉強進個二甲應該還是沒問題的。”趙東志笑道。
一直不怎麽說話的方從哲突然冷笑了一聲:“這還沒殿試呢, 趙兄就如此大言不慚,萬一落選,連殿試的資格都沒有到時候可就丟人啦。”
眾人同時一愣,方從哲年輕不假,平日說話卻從未如此刻薄過,今天這是吃了槍藥啦?
“反正該做的都做了,盡人事聽天命唄,老天爺真要讓我落選,我也沒有辦法嘛。”趙東志笑道,謙虛之余,面上卻洋溢著自信的微笑。
“趙兄倒是想的開,就是不知道真要落選了還會不會如此自信……不好意思,小弟有些疲憊,恕不奉陪了。”說著話,方從哲扭身向自己所住的西廂房而去,竟然一點兒都沒給趙東志他們留面子。
“方兄這是怎麽了?不會是沒發揮好吧?”趙東志幸災樂禍的問道,可惜方從哲已經進屋,並未回答於他。
何繼高接過了話茬兒,沒好氣的說道:“發揮好沒發揮好的和趙兄沒啥相乾吧?你不就是想著跟咱們比試一下嘛,用不著假惺惺,發榜的時候自見分曉。”說著快步向西廂房走去,他也感覺到方從哲不對勁兒了。
“也好,既然何兄挑明了,咱們靜等發榜之日便是,告辭了。”趙東志討了個沒趣兒,拱拱手,拂袖而去,剩下那幾個見狀,忙也跟了上去。
兩夥人平日裡明爭暗鬥不斷,表面上卻也過的去,不想稀裡糊塗的就挑明了對立的立場,李廷機最先歎了口氣,想說什麽,張了張嘴,最終卻只是輕歎了一聲,也向西廂房走去。
見此情形,張輔之他們不甘落後,忙跟在了他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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