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日根和蘇米亞是來打獵的,收獲還不少,兩隻野兔,三隻野雞,外加一大籃子蘑菇,卻沒有什麽大型的野獸。張佑和李妍幫著他們拿著,跟在兩人屁股後邊一直向北而行,期間遇到過兩波趙鵬程的屬下,由於每次都是張佑他們先發現對方的行蹤,提前躲了起來,倒是並沒有暴露。
趙鵬程的那些屬下們對蘇美亞果然十分尊敬,稱呼她為“別乞”,李妍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張佑卻清楚得很,這所謂的“別乞”指的就是蒙古大汗的女兒,類似於漢語“公主”的意思,他非但沒有釋疑,反倒愈發疑惑起來。
因為按照俺答汗的年歲,不應該有這麽小的女兒,其他可以稱“汗”的,又距離此處太遠。
不過,蘇米亞身份尊貴,這一點他是已經肯定了。對方曾承認自己的爺爺是一個了不起的人,也從側面驗證了他的判斷。
這裡已經是蒙古高原的邊緣,越往北走,地形越平坦,等到終於從林子鑽出去,眼前豁然開朗,一片一望無際的牧場出現在眾人眼前,蒙古包如同鮮花一般點綴在上,牛羊成群,悠揚的馬頭琴聲音傳來,夾雜著幾聲犬吠,勾勒出一片祥和的畫卷。
“趙鵬程他們就住在那邊,離著我家很近,那裡是板升區,住著很多漢人。”蘇米亞指著遠處說道。
所謂板升,乃是漢語“百姓”之音譯,有城、屋、堡子之意。明朝後期中原的漢族兵民遷徙到俺答汗統治的土默特地區,在那裡修築房舍,開墾荒地,建立村落,從事農、副、手工業生產,向俺答汗等領主交納租稅。當地蒙古族將這些房舍、村落和漢族百姓稱為“板升”。
這是廣義的“板升”,狹義的時候,板升則特指豐州灘上附近蒙漢人民聚居地。
張佑對於明朝的歷史十分了解,這些自然難不倒他?
蘇米亞所說的地方在視線之外,所以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張佑只看到了一座小山,其他的,就什麽也看不到了。
“黑風口在什麽地方?”張佑問道。
莫日根向西北方向指了指:“就在那邊,大概有三十多裡地吧,地形險惡,以前曾經是軍事要地,隆慶和談之後,我們的大汗被你們朝廷封做順義王后再無刀兵,就漸漸荒廢了,如今是白蓮教的聖地,那些信教的,經常去那裡上香。”
“信教的人多嗎?”張佑的眼睛眯了眯,問道。
幾人邊說邊行,說話的空當,已經來到了一處蒙古包外,莫日根將張佑和李妍讓了進去:“這裡就是我家了,我母親應該是放羊去了,別客氣,隨便坐。”說著話將那些野味斂起來放到蒙古包外,進來後,又忙著煮奶茶,取牛肉干招待兩位客人。
直到將香噴噴,熱騰騰的奶茶倒好,端給張佑和李妍,莫日根才坐下,繼續剛才的話題:“我們這邊信黃教的多,也有信白蓮教的,倒是這邊的漢人,大多都信白蓮教,全算下來,怎麽也得有個萬八千人吧。”
“這麽多人了?那你們的部落不小啊,誰是你們的領主?辛愛黃台吉嗎?”張佑,笑呵呵的問道,說著望向蘇米亞:“要是我猜的不錯,你應該就是他的女兒吧?”
蘇米亞怔了一下,緊接著笑道:“你好聰明,我好像沒告訴你我的身份吧?你是怎麽猜到的?”
李妍也很詫異,好奇的望著張佑。
“其實很簡單,首先,你長得十分漂亮,聽說黃金家族的後裔,都很漂亮。”
這當然是一句恭維了,
張佑接著往下說道:“其次,你身上的配飾十分貴重,然後,你還親口承認,你的爺爺是一個了不起的人,住在,鼎鼎大名的俺答汗可不就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嗎?最後,也是很重要的一點,趙鵬程的那些屬下們對你十分尊重,稱呼你為別乞……”“那都是他們拍馬屁呢,我阿爸還沒繼承汗位呢。”蘇米亞的話,無異於承認了張佑的推斷。
李妍恍然大悟,辛愛黃台吉是俺答汗的長子,俺答汗被封做順義王的時候,他也被封為都督同知,鎮守興和府,她經常來張家口,自然聽說過他的名頭。
“台吉”是蒙古語,意思類似於漢語當中的“王子”,而黃台吉,就跟皇太子差不多。
“那莫日根呢,是你父親的手下吧?”張佑又問道。
蘇米亞情意濃濃的看了莫日根一眼:他是我阿爸手下的百戶,這一片牧區是他的領地,我很喜歡他,可惜父親希望我嫁給朵顏衛的首領長昂,這也是圖們汗的意思……”
圖們汗是察哈爾的大汗, 達延汗的曾長孫,汗位來自於達延汗一系,名義上是蒙古六萬戶的共主,不過俺答汗勢大,並不怎麽聽從他的號令,為了避免被其兼並,已經率領左翼三萬戶東遷至東北地區,也就是明朝所稱的土蠻。
張佑心中一動,隱隱記起萬歷年間,土蠻曾與朵顏三衛和兵進犯大明,具體時間卻記不起來了。
該不會眼前這個漂亮的蘇米亞就是二者和兵的條件之一吧?
至於辛愛黃台吉素來與他的侄兒圖們汗交好這點,張佑還是知道的,辛愛黃台吉對於俺答汗不與左翼三萬戶商議,就向大明請封朝貢之事十分不滿,早就與俺答汗生了嫌隙,同時又因為不支持封貢議和,也惹得極力促成封貢的鍾金哈屯(三娘子)的強烈不滿,其實和俺答汗已經有些離心了。
可惜他恐怕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再過不了一年,他就要迫於形式,與最討厭的繼母三娘子合帳成婚。
想到此處,張佑突然想到,要是歷史記載不錯的話,俺答汗過不了多久就要去世了吧?到時候韃靼勢必要產生巨大的動蕩,我能不能做些什麽呢?
還有,土蠻如今新敗,肯定急於和朵顏三衛和兵,要不要從中搞些破壞呢?
他突然發現,一個巨大的機會出現在他眼前,若是把握得當的話,所產生的收益,將不次於出海貿易所帶來的回報。
他有些激動,卻也有些苦惱,蒙古諸部林立,勢力錯綜複雜,後世他雖然也看過一些文章,卻也不過是片面的了解,想要火中取粟,怕也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一度文學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