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誠兄不問小弟也要告訴你呢,這回去南京我還真沒白跑,請來了一位造船的高人,他的祖上當年曾經督造鄭和寶船,家裡藏著幾大箱子圖紙資料,我磨破了嘴皮子,又答應再造寶船,由他管事,這才連人帶箱子一同弄回了京師。”
張允修表功似的說道,張佑聽得大喜:“人呢?趕緊叫過來讓我看看。”
“雲茜去跑一趟,請楚先生過來。”
張允修吩咐一聲,雲茜急忙小跑著向院外而去。
張佑笑道:“老二不是一直反對你出海嗎?你帶了那楚先生進門,沒挨他的說嗎?”
張允修翻了張佑一眼:“子誠兄這不是明知故問嘛,本來二哥還要攆楚先生呢,幸好若萱請來了父親……”說到此處,他停了一下,好奇地問:“對了子誠兄,你是怎麽說服的父親?我當初為了出海的事兒去平谷找他,可是被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山人自有妙計,怎麽說服你就別管了,反正他現在已經不反對你出海就是。”
張佑賣了個關子,張允修還待再問,雲茜已經領著一位40來歲的中年人走了進來,便住了嘴,迎上前扯住他的衣袖,拽到張佑面前。
“來來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楚先生,這位就是格物所的總管張佑張大人了,子誠兄,他就是我跟你說的楚先生。”
“五少爺高抬了,小人不過就是個木匠吧,可當不起‘先生’二字,叫我全福就是,小人見過張大人,聽說那能把人帶上天的熱氣球就是張大人您造的,小老兒慕名已久,早就想見見您了。”
說著話,楚全福就要跪倒行禮。張佑急忙伸手拽住了他:“我平生最佩服的就是有本事的手藝人,我外公就是木匠,您這歲數當我父親都綽綽有余,如此大禮,豈不要折殺我嗎?”
“楚先生不必堅持了,子誠兄從來不擺架子,太過拘泥,才讓他不自在呢。”
聽張允修這麽說,楚全福這才不再堅持,被張佑扯到石桌旁邊,斜簽著坐到了石凳上。
見張佑去拿茶壺,張若萱急忙從他手中搶了過來,先給楚全福倒了一杯,見桌上已然沒了空杯,便拿起自己用過的茶杯,將殘茶倒掉,倒點茶水涮了涮,斟滿推到張佑面前。
張佑還真有點口渴,沒有多想,端起來輕啜了一口。
見他一點都沒嫌棄,張若萱提著的心放了下來,隱隱有些竊喜。申婉兒旁邊瞅著,不禁微微笑了笑,她算看出來了,在張若萱的心裡。張佑這個同父異母的私生子哥哥的分量,恐怕要比張允修張靜修哥倆的分量還重。
張若萱和申婉兒並未回避,青春貌美,美豔不可方物,旁邊兩位俏婢,也是上等的姿色。楚全福不過就是個普通木匠吧,哪裡見過此等情狀,愈發顯得局促不安,低著腦袋,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楚先生喝茶呀,你別覺得不好意思,這兩位是京中有名的才女,還是我報社的副總編,平日裡沒少拋頭露面,說說鄭和寶船的事,也讓她們開開眼界。”
楚全福有些驚訝的瞟了張若萱和申婉兒一眼,心下詫異,不過,局促的感覺卻減輕了不少,心說既然人家都不在乎,我都快奔五十的人了,還有什麽好怕的?
“聽五少爺說,再造寶船是大人您的意思?朝廷不是早就不讓造了嗎?官家還上門查抄過我家呢,若不是那些資料們藏的嚴實,早就被付之一炬了,如今大人想要再造寶船,就不怕朝廷追究嗎?”
這是楚全福最關心的問題,當初張允修去請他,之所以開頭不答應,擔心的就是怕惹麻煩。
海禁才開了幾年,當年的造船廠也早就沒了蹤跡,太爺爺當年因為督造過寶船,甚至被下過大獄,自己不過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小木匠,萬一朝廷追究,五少爺是相爺的公子不用怕,倒霉的還不是自己嗎?
鄭和之後,明朝禁海原因十分複雜,後世史學家頗有爭議,不過歸納起來無外乎就那麽幾點,其一,勞民傷財,雖然鄭和出海,經濟利益十分豐厚,不過好處全部為皇室所得,士大夫們看著眼饞,又插不上嘴,便極力鼓吹出海無用。
其二,鄭和下西洋的本質並非出海貿易,而是去尋找建文帝。當時朱棣曾經派出兩路人馬去尋找建文帝,一路是胡濙(ying),一路就是鄭和的船隊。
有沒有找到建文帝史家並無定論, 不過,最支持航海活動的朱棣薨逝之後,大家忙著爭權奪位,誰也沒心思去理睬當時已經年近花甲頭髮斑白的老鄭和,以及他那似乎不切實際的航海壯舉。
再然後,東南世家把持了航海貿易,他們在朝中勢力龐大,全力鼓吹海禁,自然是出於自身的利益。
明朝的士紳階層是福利最好的,他們種田不用交稅,弄得很多良民不得不把田地掛靠在他們的名下,這也是後期壓垮明朝的原因之一。他們掌握喉舌,國家要開礦,他們都罵國家與民爭利。這些人盡得好處,卻不乾正事,光扯後腿,反正對於他們來說,換了誰做老板也一樣,要用讀書人。
說實話,張佑對這些人沒有什麽好印象,滿清韃子們南下的時候,妓女都懂得跳江殉明,他們呢,也就會寫些“清風雖細難照我,明月何嘗不照人”這樣的詩吧。在明朝的時候,士紳階層各種高貴風骨,換了個老板呢,“奴才奴才”的叫的也很順溜。
同樣是重文輕武,宋朝的士大夫比明朝的要有骨氣的多,倒是明朝的皇帝們,昏君雖然不少,不過,民族氣節方面,卻沒有一個孬種。
沉默片刻,張佑收回思緒,笑了笑說道:“先生放心吧,穆宗朝就開了海禁,皇帝那邊肯定不會找咱們的麻煩,至於那些外臣們,有太傅大人鎮著,估計也翻不起多大風浪,唯一可慮的,除了東南的那些氏族,就剩那些海上的勢力們了。”
“原來你早就想到了,虧老夫還想著提醒你。”隨著話聲,張居正身穿一身輕便的湖紗紫袍走進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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