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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物小精靈之拂曉》No.三百三十一 它的故事和他的故事
  暴鯉龍是天性好戰的種族。作為海洋中的獵殺者,它們脾氣凶惡,無畏無懼,即便是同族之間都常常廝殺起來,更不必提與其他種族相遇。

  當然,天生善戰的暴鯉龍也無法百戰百勝。被強敵擊敗的它們只會懷著強烈的怒火積蓄力量,謀求反擊——即便對手是一隻強大的劈斬司令首領也不例外。

  沒有什麽能令暴鯉龍在戰場上感到恐懼——

  但是,能令一隻鯉魚王在戰場上感到恐懼的事物卻數不勝數。

  與一年前剛剛從蛋中出生,心智尚且稚嫩的噴火龍不同,暴鯉龍是一隻經歷過漫長歲月的成熟寶可夢。

  在很久很久之前,暴鯉龍還是一隻魚群中毫不起眼的鯉魚王時,它曾經在浩瀚的大海中生活過。只是那時光太過久遠,久遠到即使它已經盡力順著記憶回溯過往,浮現在腦海中的畫面依舊模糊不清。

  它已經忘記了自己在何時何地出生,只知道記憶中的大海是個深藍色的世界。它日複一日徜徉在那無邊無際的深藍之中,腦袋空空地跟隨著魚群遊動、進食,機械地生存著。

  直到有一天,它咬住了一塊拴在細線上的,散發著誘人香氣的食物。

  魚鉤拉拽著它脫離海面,高高地騰飛起來。無比耀眼的陽光刺入它的眼眸——從那一日開始,它的世界的色彩改變了。

  它記得自己被裝進半透明的小球中帶離大海,來到了陸地上。外面的景色隨著小球的晃動而天旋地轉,它畏懼地蜷縮在球殼的角落瑟瑟發抖。

  然後,紅白相間的小球被打開。它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看清了面前人的樣子。

  收服它的是一個年輕的男孩。

  如今的暴鯉龍早已回憶不起他的面容,隻記得那個男孩的聲音總是微微顫抖著,仿佛隨時都要哭泣起來一般。即使是在面對全世界最弱小的寶可夢,男孩依舊顯得十分怯懦,連觸碰它的鱗片都要再三鼓足勇氣。

  懵懂的鯉魚王尚不懂得如何識人辨物,僅僅本能地從男孩時不時遞過來的美味食物與戰戰兢兢的舉動中讀到了一絲友好的氣息。於是,它天真地敞開自己的心扉,開始一點點與男孩親近起來。

  陸地上的世界新鮮而危險。它總是被毫無預兆地從球中拋出,落在虎視眈眈的敵人面前,不得不與遠比它強大的凶惡寶可夢拚命戰鬥。弱小的鯉魚王並不擁有進化後的勇氣,也沒有戰勝敵人的強大力量。它畏懼疼痛,畏懼爭鬥,是背後那道聲音支撐著它沒有退縮。

  每當它被迫面對強敵時,男孩的聲音總是在背後響起。雖然那道聲音並不堅定,總是帶著猶豫不定的顫音,但只要還有人在下達指令,它便知道自己應該向何方前進——知道自己並不是在孤軍奮戰。

  在無數隔著輕紗般的朦朧回憶中,只有那份心情還顯得清晰有力——過去的鯉魚王確實曾發自內心地想著,如果是為了他的話,它願意直面可怕的戰鬥。

  稚嫩的鯉魚王與稚嫩的男孩一同行走著,穿過了草原,穿過了森林,又穿過了城市。那段旅程或許很長,也或許很短,途中無數鮮活的畫面與情感都被旅行終結的那一刻的烈火所吞噬。

  那天,鯉魚王遇到了它所見過的最強的敵人。

  陌生的寶可夢身披暗紅的鋼盔,目光與頭頂的利刃一樣鋒銳。連寶可夢身旁的人類身材都無比高大,男孩在他面前仿佛稚童般矮小。

  那隻鋼刀般的寶可夢令鯉魚王本能地感覺到了恐懼。

它不想與這樣可怕的對手戰鬥,但當男孩細軟的聲音響起時,它依舊只能努力壓製住身體的顫抖,向對方撞去。  它不記得它進攻了多少次。那堅硬的盔甲如山石般沉重,它用盡全身力量都無法令其挪動分毫,反而令自己承受反震力的身軀疼痛難忍。在它的力氣即將耗盡時,山石般的盔甲舉起手臂,變成了寒光凜冽的戰刀。

  刀光下落,鮮血飛濺。

  弱小的鯉魚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劇痛。它的鱗片寸寸龜裂,身上出現了長長的血痕,在掉落入水的瞬間便染紅了河面。

  死亡的威脅令鯉魚王幾乎要順著河道奪路而逃。它知道自己撐不過第二刀,渾身的細胞都在叫囂著遠離那個危險的敵人。

  但是,它沒有逃。因為它的訓練家還需要它戰鬥。

  在徹骨的疼痛中,它恍惚地轉過身去。而這一眼所見到的景象卻令它全身的血液都涼了下來——

  那個它交托了信任的,它想要為之而戰的男孩背對著它和它的敵人,蹲在遠處的空地上,正抱著頭瑟瑟發抖。

  男孩的頭深深地埋在懷裡,緊閉的雙眼沒有注視戰場。

  浴血的鯉魚王愣住了。

  它甚至已經看不到頭頂即將落下的刀刃,眼中只有那道背對著它顫抖的身影。

  與其他寶可夢相比,鯉魚王種族中的絕大多數個體都思維緩慢,情緒遲鈍。這是它的心中首次升起如此熾烈的、幾乎要爆炸開來的情緒。百感交集的巨浪剛剛湧起,便被憤怒的火焰燒灼得一乾二淨。

  【我為了你而不再逃跑,你卻將我拋棄在戰場上,逃跑了?】

  在熊熊燃燒的怒火中,浴血的鯉魚王進化了。

  它朝向天空發出嘶聲咆哮,擴散的氣浪令身披鋼盔的寶可夢忌憚地停下了腳步。但是它沒有發動攻擊——進化後的暴鯉龍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砸碎了束縛自己的紅白球。

  脆弱的半透明球殼在巨尾的錘擊下化為塵埃。不再屬於任何人的深藍水龍躍入河中,頭也不回地遊向了遠方。它不知道那個男孩有沒有對它發出呼喚,但它在進化的那一刻便決定,再也不會回應他的呼喚聲。

  從此以後,它便長久地生活在了那條清澈的河流中。它肆意釋放自己的凶性,開拓屬於自己的地盤,在日複一日的戰鬥中成長為一隻真正的猛獸。幼年時期的往事被層層積壓在大腦的最深處,幾乎要消失在廣闊的記憶海洋裡。

  直到有一天——

  一個紫發的女孩帶著橘色幼龍出現在了它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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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鯉龍的故事並不長。它很快便結束了敘述,當皮丘為訓練家翻譯完最後一句話後,醫療間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之中。

  這不是一個多麽特殊的故事。或許世上有許多隻弱小的鯉魚王都曾被弱小的訓練家收服,並在強敵面前一敗塗地。暴鯉龍自己也從未因此耿耿於懷,在跟隨小夜旅行的半年中,它甚至已經遺忘了自己曾經被其他訓練家收服過。

  而偏偏在八強的賽場上,它對上了劈斬司令。盡管並不是同一隻,極度相似的外表依舊在瞬間喚起了它塵封的記憶,這才令它一時間方寸大亂。

  將這段往事一股腦地吐出後,暴鯉龍感到心情舒暢了不少。它看到小夜露出了和收服它的那一日別無二致的微笑,“謝謝你肯告訴我你的想法。”

  少女走近了一步,依舊衝暴鯉龍笑著,似是有些疑惑地歪歪頭,“暴鯉龍,那個孩子和我像嗎?”

  暴鯉龍聞聽此言,立刻開始猛搖頭,整張龍臉上都擺滿了嫌棄——以前的它那是年幼不懂事,換成現在的話那種廢物訓練家早在收服它之前就會被它打跑了!

  “那……”少女又走近了一步,她的笑容依舊溫柔,背後卻漸漸升起了燃燒的晶藍色火苗,“你覺得我會在戰鬥時拋棄你逃跑嗎?”

  暴鯉龍:“……”

  這一刻,已經“成長為真正的猛獸”的暴鯉龍久違地感受到了和那一天相同的恐懼。

  ……不,這比什麽劈斬司令恐怖多了!!!

  暴鯉龍完全理解小夜為什麽會做出這種反應,換成它自己被質疑戰鬥時會不會逃跑的話一樣得氣到當場噴水。正因為理解……

  回想一下這位第二任主人手起刀落開山裂石的樣子,暴鯉龍冥冥中生出一種自己即將告別人世的預感,立刻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小夜維持著笑眯眯的表情凝視了暴鯉龍片刻。直到暴鯉龍搖出的一大片殘影把自己變成了九頭龍,小夜這才狀若無事地散去波導之力的光,做愉悅狀拍了拍手,“我也這麽認為。這樣就算是達成共識了吧?”

  暴鯉龍又忙不迭地猛點頭,見小夜總算退回原來的位置後才安下心來,一頭冷汗地癱在了治療儀裡。

  它現在隻想回到幾個小時前把一時腦抽的自己揍成魚乾——究竟是怎麽把這位比它還能打的主人和“逃跑”聯系在一起的,怕不是腦子裡別了頭蠢火龍吧?!

  “抱歉啊。”

  “?”癱軟的龍團聞聲茫然地抬起頭來。

  “是我的能力不足,讓你輸給了劈斬司令。”小夜收斂了那副對她來說過於燦爛的微笑,認認真真地道,“今後我會和你一起繼續變強,如果還有機會和白蘭的劈斬司令對戰的話,我會派你出場的。”

  “——一起復仇吧。”

  深藍的水龍直起身子,望著訓練家平靜而鄭重的表情,突然柔和了神色。那雙總是怒瞪著的眼睛輕輕眯起,笑出月牙的形狀,隱約可見昔日鯉魚王天真的模樣。

  沒等小夜衣兜裡的皮丘為暴鯉龍首次露出的笑臉——雖然還是很猙獰——而驚歎,一旁的噴火龍突然嚎叫了起來。

  橘色的火龍一臉委屈地嗷嗚個不停,聲音隆隆地在封閉的治療儀內產生吵人回音,搞得小皮丘直翻白眼。這回不用翻譯,光是讀表情也能猜出噴火龍想說什麽。

  我們認識了這麽久,你居然什麽都不告訴我,QAQ!

  看著淚流如注的蠢火龍,暴鯉龍的彎月眼頓時變成了半月眼,沒好氣地吼了回去。

  此起彼伏的嚎叫聲吵得大比鳥無奈地轉了個身,背對著兩隻龍繼續打盹。森林蜥蜴依舊不動如山,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端坐著閉目養神。鬼斯通則和噴火龍一樣精神百倍,不停地在治療儀窄小的空間中左飄右飄,雙眼放光地盯著——小夜的頭。

  連口水都流出來了。

  小夜被盯得後腦杓一陣發涼,一邊整理自己的圓頂禮帽, 一邊無奈地笑了起來。

  ——也罷。能夠遇到你們,已經是我無法想象的幸福了。

  考慮到寶可夢們剛經歷過一場激烈的戰鬥,暴鯉龍的情緒也才剛被她的“裝凶法”撫平,小夜沒有離開醫療間回到賽場,而是靠坐在暴鯉龍的治療儀旁邊,靜靜地等待治療結束。

  寶可夢們鬧了一陣便安靜下來,紛紛因為疲憊而陷入了沉睡。在噴火龍熟悉的呼嚕聲中,小夜也逐漸放松了緊繃的神經,任由困倦淹沒自己的大腦。

  半夢半醒之間,暴鯉龍聽到了輕輕的腳步聲從治療儀外傳來。它勉強睜開雙眼,隱約看到來人有一頭熟悉的銀發。

  少年在距離治療儀幾步遠處站定,垂頭凝視著面前的人。

  在他們一同住宿的記憶中,小夜的睡姿總是十分標準。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身側,即使陷入熟睡也不會亂動分毫,和大字爆炎型的金毛兄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倚靠在治療儀旁的小憩自然沒有什麽“標準睡姿”,或許是醫療間的冷氣開得太足,她下意識地蜷縮起雙腿,低垂的頭遮擋住了神情。

  幾秒後,少年的指尖擦過少女的發絲,一件純黑的風衣外套輕飄飄地蓋在了沉睡者的身上。

  他不再停留,轉身向醫療間外走去,冰藍的眸中滿是凜然之色。

  ——感謝你遵守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現在,輪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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