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病好了,那可還記早些日子佛堂罰跪的事?” 這位侍郎大人倒是不曾兜半點圈子,借著她這話便就往下施起壓來。
沈羲暫且不知沈歆給她安的什麽罪名,隻知來者不善,思忖片刻,且順著道:“孫女不敢忘。”
“既不敢忘,如何方才又將你大姐姐給打了?”
話說到這裡,沈若浦心裡的惱怒已按壓不住。
沈羲幼時原也聰明可愛,然而三歲那年沈祟信夫婦帶著她南下去胡家時,途中突然發起了高熱。
後來病是醫好了,隻是被這一耽誤,仍是傷了些微的根本,這性情上,較之於從前,竟是有幾分不同了。
在沈崇信與胡氏出事之前,他對她與對沈歆或沈嫣是沒有多少高下之分的。
然而如今,他對她卻隻有不耐煩。
回府半個多月,她不是與府裡丫鬟婆子起衝突,便是與沈歆起爭執。
眼下距離上次挨罰不過三五天,沈歆又帶著丫鬟來告她的狀了,他聞言之後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大周由拓族族人主政,民風相較於赫連人的古板迂腐雖松動了很多,可沈家到底也是堂堂三品官戶了,她的舉止,簡直是在給沈家抹黑!
沈羲趁他說話的當口迅速瞄了一眼旁邊坐著的沈歆,心下嗤笑,原來她竟是來誣告她的!
沈歆見她看過來,也順勢在劉海底下回了她一記毒光,隻不過那惶惶惑惑的坐姿卻是沒改,因而沈若浦也完全留意不到。
“回祖父的話,孫女已經病了多日,實在沒有這個力氣生事。大廚房的人興許可以作證,我直到一個時辰之前,才吃了頓飽飯的。再不濟,就喚個大人來替我診診脈,看看我究竟有無力氣打得過無病無災的大姑娘也成。”
沈羲有些看不上這樣的伎倆,淡淡說了句。
她沈歆之所以如此,不過是仗著原先的沈羲無腦,可以任她們隨意玩弄欺負罷了。
不過她這個反狀雖然告得可笑,卻使沈羲越發篤定先前猜想。
如果沈若浦真與他們一丘之貉,沈歆必然就不會被她拿砸瓷枕嚇走,也不會回過頭跑來誣告她打人,而只會抬出沈若浦來逼迫她交出瓷枕。
既然沈歆確實顧忌著沈若浦,那無疑是好事一樁。
沈若浦聽見沈羲這話,當即拉長了臉,上回挨罰她也是狡辯說沒有打的!
隻是看到她這副有條有理,安然若素的樣子,又覺不像他印象中的二丫頭。
“我早就說過了,二妹妹興許不是故意的。”
沈歆就坐在武若浦對面,怎會看不出來他的遲疑?
當下便假意解釋起來,又扭頭望著門下的丫鬟:“都是夏蟬多事,前來告狀,我是姐姐,自該是讓著妹妹的,妹妹尚在病中,我就是讓她碰兩下泄泄憤又有何妨?到底她沒了爹娘――”
沈若浦聽到這句沒了爹娘,擱在案上右手便緊了緊。
沈羲回府後,不知道因為沈崇信夫婦的死犯過多少次渾了!
回想起她前幾次的犯事,他不知不覺將臉色冷下,望向沈羲:“你跟你姐姐動手也不是頭一回了,叫我如何信你?
“反倒是歆姐兒這邊,不少人瞧見她去梨香院瞧你,結果氣得從你屋裡衝出來,這你又怎麽解釋!”
沈羲掃眼望著沈歆。
沈歆放了絹子,歎了口氣站起來:“祖父,不如算了――”
“你坐回去!”沈若浦駁回她,目光又瞪向沈羲。
沈歆像不得已,後退了兩步,眉眼唇角卻俱是得意。
她幼時在吳氏跟前教養,是吳氏的心頭肉,吳氏死後沈崇義孝滿起複,她與黃氏便隨之去了外任。
在外的日子雖然無拘束了點,但府裡誰又知道呢?
黃氏慣著她,沈祟信又凡事聽黃氏的,自然是她想怎樣,就怎樣。
反倒是她沈羲什麽德性,府裡誰不清楚?
回來大半個月,就連連闖禍,沈若浦若是不信她,又怎麽可能會把她叫過來?她總歸得叫她吃點苦頭,才算曉得她的厲害。
隻要沈若浦再次發話把她罰去佛堂,她到時隨便想個辦法,從裴姨娘手上把瓷枕逼出來便就是了。
對付這傻子,還真用不著費什麽精神!
沈羲望著地下,沒有說話。
沈歆有備而來,光是爭論也沒有什麽用,原主之前的狂躁,使她眼下做什麽都缺少說服力。
何況沈若浦認定她打人,對她隻有不耐煩,哪裡會真的去尋什麽證人替她證清白?
就是尋了,府裡除了梨香院的人,又有誰會冒著得罪長房的風險來幫她?
“你怎麽不說話?莫非是無話可說?”
沈若浦指節敲著桌子,比之前更冷峻了,如果仔細聽,還能察覺出些微的慍怒來。
沈羲略凝神,回道:“祖父明察秋毫,孫女不敢自作聰明愚弄祖父,是非真假,老天爺都看在眼裡。
“如今既是大姐姐的婢女告到這裡,那麽總歸是我不對的。不管什麽懲罰,我照收便是。
“隻不過我卻有一事相求,還望祖父無論如何允準我。”
“什麽事!”
沈若浦見她不承認,隻當她那股子橫勁又上來,語氣不由越發凜冽起來。
“我只求祖父給我一刻鍾的時間,容我先回去把我那蓮田圖瓷枕給砸了。”
沈羲抬頭望著上方,神情自若。
她倒不是真心要砸瓷枕,隻是她不提到這兒,沈若浦又怎會知道沈歆對她乾過些什麽?
瓷枕是二房的東西,沈歆憑什麽上門去逼去搶?
一個堂堂侍郎連孫女“打人”都容忍不了,還能忍得了長房公然跑到二房去奪遺物?
無論是沈若浦的追究,還是瓷枕的存亡,沈歆都擔不起這後果!
她能不在乎沈羲當真抱著瓷枕跟她們鬧個魚死網破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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