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再隔壁,一個人影從牆外鬼鬼祟祟的翻進院子,三米高的石牆視若無物,瀟灑落地。
“咕嘰!”
可惜腳下並不是厚實的大地,發出了陷入淤泥般的難聽聲音。
虎叔和宋老憨一人拄著一柄雙齒魚叉,饒有興趣的看著他。
林愁那叫一個尷尬啊,鞋面上掛著青苔以及黏糊糊的某種水生植物,從及膝深的海帶堆裡走出來。
“林子,這是幹啥呢?”
虎叔叉起一堆海帶抖了抖,幾條指頭長的青色小魚掉了出來,被他扔到另一小堆裡。
宋老憨表情怪異,“被抓現場了?胡大哥沒了好多年了,有啥可怕的?不對啊,葫蘆娃的媽...家在那面啊!”
林愁吐血三升。
虎叔嘿了一聲,“瞎亂他娘的嚼舌頭,趕緊的,就剩這點了,抓緊乾活。”
宋老憨撓撓腦袋,“好嘞。”
“虎叔這是?我幫你弄!”
虎叔一擺手,“不用,昨兒晚上幫碼頭那邊海帶卸船,不給工錢海帶隨便拿,一人裝了一推車回來,嘿...夾帶不少小魚蝦米,晚上咱爺倆燜它一鍋小魚醬!白肉也算肉不是!正想去叫你來著,結果自己就翻牆過來了!”
“你這怎了?”
這回輪到林愁撓頭了,“沒事兒...就是躲躲,要命了真是。”
虎叔一向不多話,嘿嘿了幾聲,默不作聲的乾活,宋老憨也跟著加快了動作。
不一會功夫,就把所有海帶抖落完了,魚蝦小螃蟹堆成一個小堆,宋老憨帶著自己那份回家了。
明光靠海,比較大的碼頭在城外就有四個,普通人膽子大一點,小心一點,每天也能撿回來不少海帶海菜。
魚蝦之類的就不行了,碼頭附近的安全區域都已經被一些商人承包下來了。
至於出海...機動交通工具的價格實在是太過高昂了。
魚蝦不多,也就五六斤的樣子,最大的不過指頭長。
虎叔拿了個大盆,準備收拾這些小東西。
海裡多是砂礫,小魚最好要除掉內髒,不然會影響口感。
林愁也跟著幫忙,掛掉魚鱗,擠空魚腹,用水衝乾淨後丟到盆裡,而螃蟹和蝦小到半透明,根本用不著處理。
做菜用的灶台直接就搭在院子裡,燒的是木材,火紅彤彤的直烤得人臉發燙。
大鍋裡過了一遍清油,直接下自製大醬爆香,處理好的魚蝦一股腦倒進鍋裡,青色的火苗呼的一下就竄了起來。
火焰裹挾著濃重的醬香和鹹鮮的海味兒,在空氣中燃燒分離,變成濃香的炊煙,最後加入胡大嫂家的黑醬油,倒進沒過魚蝦的水,上蓋。
虎叔就著盆把兩大碗麵粉活成稠漿,待魚鍋滾沸之後開蓋沿鍋邊均勻倒下面漿,看也不看直接合上了鍋蓋。
一套動作絲毫不拖泥帶水,如同仗劍天涯的孤旅,自有一派俠骨柔情。
“將就將就,虎叔這沒啥好招待你的,前幾年得了半壺燒刀子,一會咱爺倆整一口。”
林愁哎了一聲,“好!虎叔,二虎還在秦山武校?”
虎叔臉上有了點笑容,“那個瓜慫,膽子小的很,前幾天守備軍來人,看中他了。”
“這麽小?”
虎叔繃著牙齒說,“這瓜慫就得狠狠挫挫他的骨頭縫,渾身上下,沒點硬實的爺們勁兒,這怎行?”
林愁不禁為二虎這娃默默哀悼一秒鍾,從小挨了虎叔無數鞭子板子棍子,
眼看著熬成大小夥子,又被折騰到守備軍那做牛做馬。 守備軍肱骨極鋼,即使不曾面臨過獸潮屍海的粉嫩新人,每天的訓練量,怕也不是二虎這麽大的小娃娃能承受的。
“成了,吃飯!”
虎叔不知從哪個牆縫裡摳出一個黑色的鐵壺,晃了晃,嘩嘩的水聲。
“76度的燒刀子,放了三年,不知跑了味兒沒有。”
從牙縫裡嗖嗖往外冒著冰氣兒,“多,多少度??”
拿了兩條板凳在灶台邊直接坐了,虎叔一掀開鍋蓋,滾滾熱氣帶著香氣撲面而來。
“攤餅子就小魚醬!嘗嘗!”
倒下的面漿沿鍋邊均勻凝固,小魚醬的蒸汽升騰下,表面形成淡淡的黃色,油光致致。
小魚醬汁水稠厚,濃油赤醬,紅豔豔的小不點蝦蟹點綴其間,聞上去醬香撲鼻,風味十足。
虎叔把環形的鍋貼用刀劃成幾大片,“卷餅,開吃!”
“好嘞。”
林愁一隻經營著小飯館,從勾股巷子到荒野,但是還真就沒誰給他做過一頓飯菜——胡大嫂是個例外,昨天林愁壓根就沒吃上幾口,到現在肚子裡還是空空如也。
鍋貼內裡微黑,上表微黃,拿在手裡發出脆響, 叨起幾筷子小魚醬粗暴的卷成圓柱形。
“哢嚓,嘶!”
鍋貼一面焦脆一面韌性十足,卷上熱氣騰騰的小魚醬,一口咬下去,嫩滑多汁的小魚醬在酥脆的餅卷中爆出汁水,兩種極端不同的口感在口腔中同時綻放,而鍋貼韌性十足的另一面又帶來了讓人欲罷不能嚼勁,極度豐盈。
“喝著!”
虎叔自己灌下去一大口,把鐵壺扔給林愁。
“好,虎叔我敬你,....嘶...嗝。”
76度的烈酒喝在嘴裡如同火在燃燒,一條火線從喉嚨急轉直下,在腹中愈演愈烈,點燃全身每一條血管中鮮紅的血液,如同岩漿。
林愁大口大口的吞咽著手裡的食物,眼前似乎有一團霧氣蒙住,“好吃,好吃啊...”
虎叔含著笑意,微微點頭看著林愁吃得香甜,“老林有個好兒子啊!”
“這次是為薛家的事回來的?”
“嗝...虎叔,你怎麽知道?”林愁眼睛被酒勁頂得通紅。
黃大山給的那種香煙...要是現在來上一隻,貌似也不錯??
林愁模模糊糊的聽著,“薛家...空有一身皮囊...焉附...不過....走狗....世....”。
一頭栽倒在地上,斷片兒了。
虎叔一扯嘴角,“臭小子”。
一口抽乾壺裡的酒,拎著林愁一條腿把他扔進了廂房。
換上一條獸皮坎肩,哼哼著調子出了院子。
不一會就從外邊傳來虎叔的吼聲,“宋老憨,死了沒?麻溜乾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