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盞油燈,將帳篷的每一個角落都照得明亮。油燈用的是羊的油脂,燃燒起來散發著莫名的怪味。大量的黑煙蔓延開來,幾乎將整個帳篷籠罩,可繞是如此帳篷頂端的天窗,依舊緊閉。
這是一處讓人感到陰森的帳篷,裡面堆放著大量馬和羊的頭顱,以及它們身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器官。數量之多,幾乎要將整個帳篷堆滿。
帳篷的正中間一張桌案上,此時上面已經擺滿了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
身穿紅色大袍的祭司就坐在桌案之前,手裡不停地敲著面前的小鼓,嘴裡還念念有詞地說著什麽。
而他的身邊還站著一人,卻正是那素衣。只不過此時她也穿上了一件紅色的長袍,表情肅穆地看著身邊的祭司。
“滅國之人已經出現,就在西南方。他們已經離開了陰暗,現在他們行走在光明之中。”祭司猛然睜開眼,語氣充滿沉重的說了一句。
“祭司說的滅國之人,當真是那位逃入我突厥的大唐將領?”素衣也是皺著眉,疑惑地問道。
祭司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拿起桌案上一個乾枯的羊頭。隨後直接用手挖出了它的一隻眼睛,沒有鮮血流出,倒是減輕了這個場面的恐怖程度。
他輕輕地將羊的眼睛放在了面前的小鼓之上。而後舉起鼓槌,迎著羊眼砸了上去。
“噗~”
一聲悶響,羊眼被鼓槌砸成了肉醬,各色液體鋪陳在鼓面之上。
素衣也是伸出腦袋去看,只看了一眼,卻是驚訝地差點叫出聲。只見那鼓面之上的肉醬,並不是向著四面八方濺射,而只是向著西南方向,就好像那裡有什麽東西在吸引它們一般。
祭司掃了一眼素衣,這才放下手裡的鼓槌說道:“兩月前靈州燕兒山一戰,你師兄隨著阿斥力大將前去,可卻再也沒有回來。幸存的人都說看到了大星倒墜,天降神罰。當時我就算了出來,那就是滅國之人出現的征兆。
隨後靈州城一戰,聽說大唐之人能白日飛升。潑水得燃,焚我突厥數萬將士。那不是人的力量,突厥的浩劫已經來歷,而那個人就其實帶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現在他逃入了草原,卻再次消失不見。”
說到這裡祭司,卻是猛然轉過頭盯著素衣,語氣有些肅穆地問道:“你當真沒有見過他?為什麽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屬於他的因果?”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本就是天命,這點秦澤是毫不懷疑的。
尤其是看到達罕莫乾那一臉憤怒的表情,秦澤就覺得心裡更高興了。
今天已經是他訓練赦勒他們的第十二天了,還有八天他們就要前往孛厄節。但在這之前,他們還有一場大戰。
草原上的部落有很多,單單是一個敕勒部落,就有十五個小部落。而在這十五個部落之中,最後能夠代表敕勒部落,參加孛厄節的只能有一支隊伍。這就意味著在前往孛厄節之前,他們部落內部要先進行一場比試。
而在這十五個部落之中,其中最強的就要是護骨氏部落。之前每年都是他們部落代表整個敕勒部落參加孛厄節。而今年他們也是勝劵在握,一個個顯然都是趾高氣昂。
能夠代表部落參加孛厄節,可不僅僅是一份榮譽。就如同頡利可汗用孛厄節的名次來分配草場一樣,在這些部落內部,也會根據今天這場比試的成績,來決定日後的草場分配。
武力在這裡,才是真正的實力。
達罕莫乾經歷了一場黑風暴,也不知道丟失的牛羊有沒有找回來。不過看他的樣子,顯然還是對秦澤有些耿耿於懷。這就很莫名其妙了,難不成讓自己當替罪羊,自己就該乖乖地伸脖子嗎?
所以秦澤很不喜歡達罕莫乾,連帶著也特別照顧了他們部落。
部落內部的比試也算是一次演練,十五個部落的塔什,加上撲護律俟斤,共同充當了比試的仲裁者。
首先各個部落會將自己部落最肥美的馬和羊拉出來,隨後找出其中最肥美的一隻。獲勝的部落,然後會根據馬羊肥美的情況,來分配接下來的比試順序。
就比如現在的十五個部落之中,馬和羊最肥美的就要屬護骨氏部落了。所以他們直接獲得了一次輪空的機會。而且在接下來的比試中,他們的休息時間會更長。
不過再怎麽都無所謂了。赦勒他們等人早就不是隻懂得蠻力之人,雖然比不上周城他們默契,但用來應對對方,卻已經綽綽有余。畢竟在這十五個部落之中,最強的雖然是護骨氏部落,但赦勒他們的實力也能排第二。
而這一次在發揮了極強的配合之後,勝利顯然是顯而易見。
和秦澤想的一樣,一上場對方就是緊盯著赦勒,想要先除掉他。可是這個時候的赦勒早就不再是那個刀尖,每一次護骨氏的攻擊襲來,他就會毫不猶豫地避開。
而因為他們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赦勒身上,所以很快他們的隊形就被衝散。接下來就十分簡單了,赦勒他們不斷變換陣型,讓赦勒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隨後一步步將他們逼到場地的邊緣。
另一邊的眾人也都是看出了一些門道,尤其是撲護律俟斤更是眼睛有些發亮。他是帶兵之人,看得出來赦勒他們的配合極其的默契。當下也是連連拍手叫好,直氣得一邊的達罕莫乾吹鼻子瞪眼。
估計赦勒他們也沒有想到勝利會來的這麽簡單,隻用了小半個時辰,竟然就將對方給全部扔了出去。
人群之中爆發起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庫卡達塔什高興地嘴巴都快要合不住,最後還把秦澤給拉了過去。
而這也是達罕莫乾為什麽如此憤怒的原因,他沒有想到自己一連兩次吃癟竟然都是因為秦澤。同時他心裡也是愈發的空落,因為他在思索如果當時自己留下秦澤,那今天取勝的又將會是誰?
秦澤卻是根本不理會他,只是帶著笑意跟著庫卡達塔什去見了撲護律俟斤。
一個人活著總要有他存在的證明,而牽扯的人越多這個人就存在的越真實。秦澤想要活得真實,就必須要認識很多的人,然後在他的腦海裡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這樣當別人懷疑秦澤身份的時候,就會有這麽多人可以為他作證。
而顯然撲護律俟斤就非常適合秦澤的這個想法,他是看著自己從密林之中走出。所以能夠為自己是柳木寨的人,增加一分信服度。
而事實上在撲護律看來秦澤的確就是柳木寨的人,柳老頭親自領出來的還能有假?
撲護律俟斤看見庫卡達塔什將秦澤領了過來,也是有些吃驚。指著秦澤就問道:“你不是那柳木寨之人嗎?怎會到了這裡?”
秦澤自然早有說辭,當下臉不紅氣不喘地回道:“寨子裡遭了災,眼看著活不下去。好在素衣姑娘仁厚留下了我們,沒想到平日裡打獵用的技巧,到了這部落之中,竟然還能有如此大用。實在是讓小子驚恐備至呀。”
顯然在聽到素衣兩個字的時候,撲護律的眉毛挑動了一下。當下就笑著拍了拍秦澤的肩膀,說了幾句不疼不癢讚賞的話,也就不再和秦澤談論。
目的已經完成,秦澤自然也不會再待在這裡。素衣商會這個擋箭牌,他是屢試不爽。雖然不知道素衣到底是什麽身份,可是每次只要秦澤說起這個名字,對方都會像撲護律這樣放棄追究。
勝利屬於赦勒他們的,秦澤則是躲在角落裡,和老先生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起了酒。
局勢越來越複雜了,前些日子讓二虎出去看了一眼。卻發現邊關的警戒並沒有絲毫的松懈, 反而變得更加的嚴密。
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還以為能夠趁著舉行孛厄節的時候逃出去,可現在看來……
“再有三天,就要前往阿史那部落參加孛厄節,屆時可汗也會出現在那裡。這次你是想不去都已經不可能了。”老先生從懷裡掏出了一封信遞給了秦澤,語氣也是有些沉重。
不用看秦澤也知道上面寫的什麽,一千斤羊羔酒已經準備完全,就等著送到孛厄節去大賺一筆。而做為負責人,秦澤是絕對逃不過這份責任。
“老先生當初又是為何看出了小子的身份?”秦澤拆開信看了一眼,隨後就長歎一聲問道。
老先生先是望著秦澤一笑,而後遞過來酒壺說道:“老夫看人不需要任何理由。”
“這話就說得沒道理了,小子一路以來戰戰兢兢,生怕出了一個差池。可到頭來卻還是栽在了老先生手上,就是不知道那素衣姑娘可是有所察覺?”秦澤接過酒壺,喝了一口,卻又吐了出去。
狗養的胖掌櫃根本就不知道什麽叫成本,這羊羔酒是蒸餾的越來越純,現在這酒壺裡的酒起碼也有五六十度。喝起來就跟咽刀子一般……
“真浪費。”老先生一把奪過來酒壺,十分不滿地看了一眼秦澤,這才悻悻地說道:“哪怕是沒有察覺,也是有所警惕,不然為什麽要讓老夫前來。還是奉勸你一句,這孛厄節可是能不去千萬別去。頡利可是下了鐵心,只要你被發現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