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王好過,小鬼難纏。秦澤就是一個小鬼,面對長孫衝或許秦澤還忌憚,但是崔陵顯然沒有到這個層次。
所以在面對崔陵的諷刺的時候,秦澤當下露出一絲壞笑,若有深意地衝著崔陵說道:“莫不是崔公子對這副丹青有看法?小生不才還請崔公子請教。”
秦澤這話一出,就完全把崔陵放在了長孫衝的對立面。接下來隻要崔陵說出一個不是,那都會被當做是故意針對長孫衝,完全將一場討論變了味。
吃瓜群眾們也是一臉的壞笑,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他們,都是期待著長安兩大才子之間的切磋。
崔陵也是反應了過來,堵在嘴裡的話,也隻能咽進肚子裡。倒是一邊的長孫衝,搶先一步走出,對著秦澤施禮道:“某乃長孫衝,不知仁兄如何稱呼?”
關鍵時刻長孫衝唱了白臉,將一場好戲給完全攪亂。既然對方給自己一個台階,秦澤也不會太不知好歹,當下也是還禮說道:“某乃秦澤,先前多有冒犯,還望長孫兄多包涵。”
詩會是人家組織的,現在出了事情自然也要出來和解。這番上來與秦澤見禮,已經是對秦澤的一種認可。秦澤也不是傻子,當下也就和長孫衝一唱一和,算是繞過了先前的事。
見秦澤和崔陵,都是不再言語,長孫衝也是微微搖頭,對著在場的眾人說道:“想必大家都知道今日詩會所為何事,大旱連連滴雨未至,我等讀書之人隻能以此求雨詩會,奢求上天降下春雨。今日詩會到場的都是長安有名的才子,還望諸位盡展才華感動上天,!”
這一席話說得簡直滴水不漏,聽得在場的文人,也都是一臉的激昂,尤其是那個崔陵,整個人都如同魔怔了一般。
當然也有一些人是一副興致缺缺的表情,比如二虎,這家夥這次跟出來,完全是為了保護秦澤的安全,不然的話早就和程懷亮一起縱馬飛奔了。
還比如秦澤,臉上完全是一副百無聊賴的表情。
“這家夥老天不下雨,你寫幾句破詩就行了,真把自己當做諸葛亮了?”
“某不才能夠主持此次詩會,和以往一樣,第一輪還是考驗丹青手法。還請諸位以求雨為旨,做一副丹青。”
長孫衝說罷,一旁聽候差遣的下人,就搬來了一個個畫架。
秦澤粗略估計了一下,到場的人大約有四五十個,光是這畫架都是一筆不小的消耗。
“呸,萬惡的官二代,這都能換多少鬥米。”秦澤掃視了一眼四周,嘴裡嘟囔了一句。
因為他一直站在望月亭的外面,身邊除了王甫和二虎也沒有別人,所以也就不怕被別人聽到。
“少爺不愧是少爺,和我想的完全一樣。這些長安的少子哥們,都是這般揮霍,根本就不知道咱百姓的苦。而且我還聽說了,這一次詩會的獲勝者會獲得二十貫。這是……”
二虎的話沒有說完,因為秦澤感覺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麽和w了的東西,連忙拉住二虎問道:“你剛說獲勝者會有二十貫?”
“對呀,每年都是如此。”二虎卻是莫名其妙的點點頭,一副從來不就是這樣的表情。
“去,去。”秦澤連連催促了二虎兩句:“快給你家少爺磨墨,你家少爺要作畫。”
前一秒還是興致缺缺,後一秒秦澤直接就像是打了雞血一般。二十貫呀,這些天為錢快要愁死的秦澤,如何能夠保持鎮定。
二虎也是知道自家少爺什麽德行,所以在露出一個白眼以示不屑之後,
還是很負責地給秦澤磨起了墨。 這墨是磨好了,可拿著筆的秦澤卻是一臉的痛苦。他才想起來自己哪裡會畫什麽畫?從小到大他的美術都是數學老師教的,別說一副山水了,能夠畫個小雞吃米圖就不錯了。
想了半天,秦澤還是沒有什麽主意。隻好將筆放下,湊到了一邊的王甫身邊。
不得不說這家夥還是有些底蘊的,這短短的時間裡,在他的畫架上,已經勾勒出了簡單的輪廓。不過自己不會畫,可不代表秦澤不會說。
腦子翻騰了幾下,立馬就有了主意。當下扔了手裡的毛筆,專心看起王甫作畫來。
在這個年代水墨畫,還處於寫實的地步,遠遠沒有形成意境。所以雖然秦澤不懂作畫,但是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
不大一會眾人都是作畫完畢,紛紛將畫架擺開。秦澤有意護住自己的畫架,卻還是被不長眼的下人給搬走,十分顯眼地放在了眾多丹青之中。
“咦,秦公子的丹青為何空無一物?”李詩韻看了看秦澤的畫板,噗嗤一聲抿嘴笑道。
“秦公子不會是不會作畫吧?”落井下石這種東西,崔陵自然不會放過。
雖然的確被他說中,不過秦澤還是一揚腦袋,指著那副丹青說道:“這分明就是一副《春盡夏旱圖》,崔兄何以會這麽說?”
“是嗎?”崔陵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他才不信秦澤的鬼話,在他看來秦澤肯定是不會作畫罷了。當下就又問道:“不知秦兄可畫了什麽?”
“這裡畫了灞水河,這裡畫了一片農田,這裡還有一個農夫。”秦澤邊說還邊指著畫架,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
還真別說,他這一番指點,還真讓眾人伸長了脖子,向著畫架望,不過他們當然是什麽也看不出來。
崔陵的臉色有些發青,秦澤的厚臉皮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不過也成功了的惹怒了他。
“秦兄莫不是認為我等好騙,才編出這等說辭?不知秦兄口中的灞水河在哪?”
“都說了天氣乾旱,自然是乾枯了。”秦澤撇撇嘴,一臉這麽簡單的問題,你也要問的表情回答道。
“你……”崔陵一時口結,眼睛愈發清冷,又問道:“那敢問秦兄所說的農田又在哪裡?”
“灞水河都幹了,自然是也枯死了。”
“那農夫,農夫又去了哪裡?”
“莊稼都枯死了,農夫還留在這裡幹嘛?”秦澤每回答一句,臉上的不屑就更深一些,到最後簡直都快要變成嘲笑了。
“噗嗤~”李詩韻再次抿嘴發出一聲清笑,心道秦澤也的確有趣,雖說為人無賴了一些,也端是討人喜歡。
其他的文人,雖然沒有笑出聲來,卻也一個個臉部肌肉抽動,一看就知道忍得特別辛苦。
“不過是強詞奪理罷了。”到了最後崔陵也隻是甩出這麽一句,就不再理會秦澤。
一連在秦澤面前吃癟兩次,崔陵也是收斂了起來。詩會也隨著兩個人的安靜,而正常進行下來。
評選丹青,就是把所有的作品放在一起,然後由眾人評選,最後選出能夠讓眾人信服的作品。
崔陵畫的也是灞水河,隻不過在一邊加上了農田,裡面莊稼葉子都開始枯萎。單單從技巧上來說,他的畫更加的廣闊,所做之物也更加的多。
李詩韻的畫就細膩很多,倒是沒有畫灞水河,都是畫了一片農田之上籠罩著一層灰塵。比起崔陵來說,她的畫雖然簡單,可是表達的深度卻比對方強了不少。
旁邊卻也寫了一首小詩:
炎旱歷三時,天運失其道。
河中飛塵起,野田無生草。
一句河裡都乾旱到揚起灰塵,田裡甚至連野草都不生長,訴盡了乾旱之苦。倒也是讓秦澤微微側目,沒想到李詩韻一介女流,竟然能夠做出如此大氣的詩句。
王雨曦的畫也是隻取了一點,畫的是一位農夫坐在自家的稻場上,望著灰蒙蒙的天空發呆。原本應該放滿莊稼的稻場,如今卻是空無一物的荒涼,尤其是正中間坐著的農夫,寥寥幾筆卻勾勒出無盡的悲哀。
旁邊也是有一首小詩:
三月無雨旱風起,麥苗不秀多枯死。
原是寶倉秋糧起, 如今獨坐寒老翁。
這一番看下來,隻驚得秦澤發愣。不說他們的丹青水平,單說這些詩句,無一不是出彩出眾。這讓他對於這些古人,又是了解了一些。
不過當所有人看到王甫所做的丹青之後,卻是一個個皺起了眉頭。
王甫畫的也是灞水河,而且就是望月亭,或者說就是他們這些人,完全沒有一點的變化。沒有看到了一點乾旱的樣子,反倒是極盡筆墨,畫出了在場所有人的風采。
“不知這位仁兄是否聽清要求,某不才實在是看不懂?”長孫衝看著王甫,有些疑惑地問道。
等的就是長孫衝這一問,秦澤十分配合地給王甫遞上毛筆。在一眾人的注目下,王甫提起毛筆在畫的另一邊再次畫了起來。
這一次他畫的依舊是人物,隻不過是一個小孩,正提著一個碩大的水桶,在灞水河邊打水。
莫了,也是提筆就是一首小詩:
風清雲淡日正高,桃花柳葉水面好。
半大孩提尋水煮,公子王孫把扇搖。
靜,在場所有人都是默不作聲。王甫的這幾筆如同點睛之筆,尤其是那個孩提,分明不過五六歲,卻要來灞水河提水。要知道離灞水河最近的地方也要十幾裡,才有農莊。
雖然沒有說乾旱,可是連吃水都要跑如此之遠,卻是將乾旱完全表達了出來。尤其是這還是一個孩子,不難想象他的大人如今又是如何?是已經故去,還是已經餓得走不動了?
再說那首小詩,如同畫一般形成了兩個巨大的反差,直指他們這些自詡的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