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的首要要素是隱藏自己,不論在什麽時候,都絕對不能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這是秦澤的原話,周城覺得用在這裡很是貼切。突然被人搭在肩膀上,讓周城差點沒有直接掏出懷裡的彎臂刀。
但隨即他就很快冷靜了下來,要是在這裡動手,自己出不去不說,而且肯定會引起突厥的警惕,到時候一旦突厥加大對附近的搜索,恐怕陳硯觀張寶他們也是逃不掉了。
“冷靜!冷靜,我是一名突厥斥候。”
周城咬著自己的舌尖,拚命讓自己冷靜下來,這才慢慢松開了以及伸入懷中的手。
“鐵勒特,你怎麽了?”那名突厥見周城這麽時間不說話,也是心裡有些起疑。
他的聲音有些大,附近的突厥已經都把目光投了過來。周城知道自己要是再不說話的,對方很有可能就要刀劍相向了。
就在這個危機時刻,周城靈機一動。他聳聳自己肩膀,轉過頭裝作要和那人一起走的樣子。
只不過在頭轉了一半的時候,突然就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然後倒吸了一口涼氣。
也許是上天憐惜周城,一個響亮的臭屁從他的肚子裡擠出。頓時就惹得他身後那人連連後退,而周城這時也是捂住肚子,二話不說彎著腰就往一邊的灌木叢裡鑽。
他邊鑽還邊脫衣服,這下那些突厥人也是反應了過來。就見一名突厥老兵,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向著周城的地方扔了過去。
“鐵勒特,快滾到一邊去,不要離這裡這麽近。”
周城痛呼一聲,隨後就開始窸窸窣窣地往山下竄。身後的那些突厥人,還以為他真的是拉肚子,所以一個個都是望著山下大笑。
“這臭小子可真給咱們鐵勒部落丟臉,等下他上來了,我可非要踹他兩腳。”
所有人都在哄堂大笑,而周城這會已經順利地往下竄出了十來米。
最多還有一個時辰天就會完全黑下來,而在這之前他必須要躲在這山上。
好在奚山是石頭上,常年樹木根系的膨脹,加上雨水的衝刷,使得山上有著眾多的溝壑。
這是一個契機,卻也是個危險。因為這裡大多都是低矮的灌木叢,所以根本就看不清腳下的路。剛剛周城就一個不小心,踩中了一個松動的石塊,差點沒有直接摔下去。
又往下跑了幾十米,周城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藏身之地。這裡是一處山泉流過的地方,陰暗潮濕的環境讓四周長滿了各色的雜草。低矮的灌木這裡遮蓋的嚴嚴實實,可以說是一個絕佳的藏匿地。
周城用衣服將自己裹得嚴實,這才鑽了進去。他沒有多少時間了,山上的突厥很快就會發現他的消失,要不了多久肯定會有人下來尋找。
雖是六月的天氣,但是山上的泉水還是冰冷得有些過分。加上四周因為常年潮濕,所以長滿了濕滑的苔蘚。所以他只能拚命用腳蹬住旁邊的一條裂縫才固定住自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山上的突厥士兵也是意識到了不對。他們衝著山下叫了好幾聲卻根本沒有人回應,最初那個叫周城吃飯的家夥,第一個順著山開始往下走。
不要看奚山這麽大,但能夠下山的路也不多。而且周城因為不敢動作太大,所以就在突厥大本營正下方一百來米的地方。
他能夠感受到窸窸窣窣碎石劃過的聲音,而且還聽到了有人在不斷地呼喊著什麽。
周城緊緊地貼在冰冷的泉水裡,瞪著眼睛看著面前黑暗的一片。
一天以來他都沒有喝過熱水,先前也只不過吃了一點乾糧。所以這會兒被冰冷的泉水衝刷,他也是覺得身體越來越冷,眼皮也是越來越沉。
舌尖已經快要被他給咬斷了,可是這股困意還是不斷襲來。頭頂之上的呼喊聲已經慢慢走遠了,想必是沒有發現他,又開始去別的地方找。
周城知道自己必須要活動一下身子,否則的話就這麽下去自己絕對會因為身體僵硬,而失去力氣。
他感受到什麽東西在自己的頭頂上移動,聽起來好像是什麽活的動物。他知道這種陰暗潮濕的地方,向來是蛇鼠聚集之地,周城閉上眼睛只能希望這不是一條蛇。
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一把抓了上去。
有毛,是一隻老鼠。
幾乎在瞬間周城扭斷了老鼠的脖子,然後直接用牙咬了上去。
老鼠血又腥又臭,咽下去的時候就跟他偷喝的酒精一樣,都是如同刀子一般。
他強忍著不適,吸乾這隻老鼠身上的血。雖然很少,但身體總算是讓身體變得暖和了一些。
天色愈發的黑暗,當最後一縷夕陽墜入西海之後。突厥的最後的一隻斥候,也已經離開了密林,開始返回奚山。
離周城混入奚山已經過去將近兩個時辰了,所有人都在期待著奇跡的發現。可是面前的密林裡除了風聲,還是什麽都沒有。
陳硯觀現在必須做決定了,是就這麽撤離,還是繼續等下去。
一眾將士們都已經疲憊不堪,連續高強度的警覺,加上饑餓已經快要把他們給折磨瘋了。
當然除了第五小隊那些人,這些人經歷了這麽長時間,卻還是精神抖擻。甚至陳硯觀還能看到一人,這會兒不知道從哪捉來了一隻兔子。然後幾個人一起分著喝血。
這一幕實在是太過震撼了,哪怕是陳硯觀自己都有些受不了。他現在才發現,以前被他們看不起的第五小隊,正在把他們甩在身後。
這並不是指第五小隊有戰鬥力有多麽高,而是他們一直以來表現出來的堅韌和……
麻木!
對,陳硯觀更願意用麻木這個詞來形容他們,被困在這裡這麽久,這些人卻還是如同沒事人一樣。除了麻木,他想不到別的詞了。
“做決定吧,今晚若是不撤退,明天等馬市一開,我們就沒有機會了。先回去將消息報告給副尉大人,明日再隨他一起準備死戰吧。”
陳硯觀低聲向眾人說道。留在這裡已經毫無意義,還不如先撤退回去補充一下能量,然後明天直接開始死戰。
“再等等吧,周隊正還沒有回來。”第五小隊的副隊正曹褚開口說道。
陳硯觀其實不太喜歡對方的語氣,因為在他看來周城八成是已經喪生在了奚山。
“再有半個時辰,突厥就會再次派出來斥候。要是這半個時辰之內我們不離開的話,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丟棄戰友這種事沒人喜歡,陳硯觀也不願意,可是他畢竟要為整個隊伍考慮。
“等等,有人來了。”
他的話剛說完,曹褚就猛然支起了身子,打了一個眼色,所有人就又翻身上了樹。
“是周隊正。”最外面的一名士兵,依稀地辨別出來了來人,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
一聽是周城回來了,陳硯觀也是一愣。他感覺自己今天過的有點太不真實了,竟然有人可以混入突厥營中,還能全身而退!
他還在發愣,那邊的曹褚等人就飛快地下了樹。隨後就將已經將快要昏倒的周城給扶進了密林之中。
周城這會兒已經虛弱到了極點,在冰泉水裡他足足泡了快一個時辰,如果不是強大的信念,和幾隻老鼠,估計他就真的要死在那裡了。
從奚山到密林也不過才幾裡的路程,他卻足足走了半個時辰。
曹褚飛快地把他的衣服脫了下來,然後給他換上了乾淨的衣服。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水壺,掰碎了一些乾糧慢慢送到了周城的嘴裡。
“奚山,東南腳下。把突厥屍體送過去。”
周城隻說完了這幾句話,整個人就徹底昏了過去。
等到陳硯觀反應過來的時候,兩名第五小隊的士兵,已經給先前的那名突厥斥候穿好了衣服,然後飛快地向著奚山跑去。
“這~”
陳硯觀想說這是不是太小心了,但是見周城的情況不容樂觀,還是下令所有人開始撤退。
為了防止戰馬發出叫聲,他們已經把所有的戰馬嘴給堵住。所以這會戰馬也是餓的夠嗆,留下兩匹馬算是給送屍體的兩人。陳硯觀一行人就開始飛快地撤離。
這是第二天的晚上,秦澤抱著一根柳枝,坐在靈州城外等侯著。
程處默幾人也是坐在一邊,所有人都沒有說話。這兩天他們可以說也都沒有睡好。
陳硯觀他們都是他們老程家帶出來的老兵,對他們的意義自然非同凡響。要是就這麽折在這裡,估計程老妖也不會放過他們。
好在今天晚上他們等到了,後半夜的時候陳硯觀他們終於出現在了靈州城外。
秦澤沒來得及詢問,就帶著周城去找了孫思邈。他看得出來,周城這是受了風寒,額頭燙的要命。這個年代風寒可是要人命的,秦澤可不敢輕舉妄動。
至於其他的事情他倒是沒有搭理,反正人都已經回來了,其它的自有程處默他們處理。
將人給帶到孫思邈處,這位老神仙也沒有因為半夜被吵醒而有絲毫的不悅。
當下就是號脈煮藥,秦澤找來了一些酒精,往周城的身上擦拭。這一方法倒是讓孫思邈好奇起來,秦澤也就把自己關於風寒的半吊子知識講給了孫思邈。
時間緊迫,馬上天就要亮了,天一亮秦澤他們必須出城,去面對生死未卜的奚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