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澤天生坐不住,這點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實在是當年上學已經受夠了,所以想要再讓他安安靜靜地坐下來已經很難了。就更別說面對這一桌子看都看不懂的儒家經典了。
四書五經自然是不用說,其中還有《惑經》、《申左》這樣更加晦澀難懂的書籍。秦澤倒是嘗試過翻閱一下,只可惜實在是身體不行,只要一看就頭疼身子軟的。
沒辦法只能是找些事情消遣,畢竟他來這裡也不是真的來侍讀的。
所以這會兒見身邊這位正在專心畫馬,秦澤也是來了興致。只不過待看到那奔跑之馬的時候,也是歎息一聲。
畫馬的是李元昌,可以說是在這方面有著極高的天賦,尤其是畫中對馬的神韻,也是拿捏極準。平日裡受的誇讚,自然也是多不勝數。
秦澤這突然一聲歎息,也是不由地讓李元昌眉頭一皺,卻是停下筆看向了秦澤。
他向來不關心其他,所以這看了半天也沒認出秦澤是何方神聖。心裡也隻道又是哪家的王爺的子嗣。
“閣下先前為何歎息?”李元昌見秦澤依舊是一臉惋惜地看著自己所作,心裡也是一惱。當下也顧不上窗外那幾個監行太監,直接就開口問道。
他這麽一開口,自然是在私塾裡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就連一邊的李承乾見這般,也是悄悄遞過來了一個紙團。
“私塾之地,不得喧嘩。”
看了這八個字,秦澤又抬頭瞥了一眼窗外,果然就看見那幾個太監,正死死地盯著自己。又看了看四周眾人,皆是一臉同情地看著自己和李元昌。
“莫不是又惹了大事?”
秦澤一愣心裡還在嘀咕,那邊的李元昌又是冷聲問了一句:“閣下先前可是為何歎息?”
“只是見你這畫中有錯,所以才感到惋惜。”秦澤聳聳肩,虱子多了不怕咬,索性直接就開口道。
“本王自四歲習畫,所作之畫儼然超過百副,怎會出錯?”自己最驕傲的事被人詆毀,這讓李元昌再也忍受不住。
“這奔跑的馬突然立住,尾巴是不可能這般高高揚起,必然是貼在身後。”慣性什麽的秦澤也沒打算和李元昌解釋,最起碼秦澤自突厥走一遭,也是知道這個簡單的常識。
卻不想那李元昌一聽,直接就是冷哼一聲道:“昔日孫錫作《神駿圖》,戰馬高揚,馬尾亦是隨風而起。夫子也曾經所言如此。如今怎會受你詆毀?”
“元昌皇叔,秦侯也是無意冒犯,還望皇叔莫要動怒。”一邊的李承乾也是搖頭暗歎一聲,也是以為秦澤是出錯,所以就開口替秦澤開脫道。
李承乾能夠替自己說話,還是挺讓秦澤意外的。只不過他這不說還好,這一說立馬就是捅了馬蜂窩。
那原本還趴在桌案上昏昏欲睡的李元吉,立馬就是一拍桌案騰地就站了起來。指著李承乾就呵道:“你說無意就無意,本王倒是覺得你們是在仗勢欺人。”
也虧是秦澤事先知道這些人的身份,否則的話估計也要懷疑自己的眼睛。尤其是看這李元吉的樣子,反而是他仗勢欺人更多一些。
說來說去還是李承乾太過年幼,不僅朝中大臣不把他放在眼裡。入了這弘文館同樣也是沒太當回事,自然就不說身為李承乾皇叔的李元吉了。
李元吉性子火爆,又最為護短。加上又看不慣李承乾如今得勢,自然也是處處針對。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更加不用說這些皇室成員了。李元吉這一呵,算是徹底炸開了鍋。
李承乾依舊是笑臉相迎,畢竟他受的教育就是教導他要寬仁待人,所以他一直都是一副溫和的樣子。
而一邊的李泰就不同了,那也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加上仗著李二對他的喜愛,也是養成了囂張的性子。所以當下直接一拍桌案,指著李元吉也是呵道:“不過就是多說一句,怎落得個仗勢欺人,依吾所見不過就是皇叔無理取鬧。”
李元吉最討厭的就是有人說他無理取鬧,尤其是李泰他更加不喜歡。平日兩個人私下也沒少動過手,這會兒聽他這麽說,也是瞬間爆發。
當下就直接論起拳頭,對著李泰就是呼來。而李泰雖然身體圓潤,但借著兩個之間的距離還是躲了開來。
秦澤在一邊看得真切,他分明看到了李泰眼裡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確不論怎麽說,先動手的是李元吉,這樣在理上面他就先贏了三分。
只不過他卻忽略了一個最簡單的問題,那就是他根本不是李元吉的對手。所以還沒躲幾下,就被李元吉給一拳砸中胳膊,當下就疼得連忙往李承乾這邊跑。
他也不傻知道李元吉不敢真的動手打李承乾,畢竟太子的身份追究起來還不是說著玩的。
李承乾也是伸手護住李泰,嘴裡也是不停地向李元吉解釋。可是這種蒼白的解釋對李元吉根本就沒用,所以這一會兒李泰又是挨了兩拳,甚至連帶著李承乾也是被砸中。
秦澤不知道李承乾到底受了什麽樣的教育,竟然在這種環境下,還是滿口的仁義禮法。
帝王的確要有寬仁的品格,可寬仁並不代表著懦弱。看到眼前這一幕,秦澤忽然明白李承乾為什麽日後會變成那般模樣。
他的教育中缺少了最重要的一環,大儒們刻意壓抑李承乾心中的暴戾,就是怕有朝一日李承乾掌政之後,會變得殘暴。
可是他們卻忘了,龍天生就是為了毀滅而生。
文臣武將,少了其中任何一個,李承乾的教育就是失敗的。
想到這裡,秦澤也是一把抓住李承乾的手腕,而後直接就是厲聲呵道:“還手!”
李承乾一愣,又是要張口。秦澤卻是根本不給他機會,卻是一伸手抓住了他的另一隻手。
兩隻手被控制,李承乾也是動彈不得,這可讓李元吉樂開了花。沒了李承乾在這裡礙事,李泰還能逃的掉嗎。
“秦侯這是做甚,還是快些放開某。皇叔向來手下無輕重,若是傷了青雀,某也不好向母后交待。”李承乾想要掙脫,可是哪裡是秦澤的對手。
“秦某是一介粗人,不懂得什麽仁義禮數,但秦某卻相信一個最簡單的道理,那就是拳頭生來就是用來保護的。仁義不是無節度的退縮,也不是一味的軟弱。能講道理最好,可是當道理想不通的時候,就該揮起自己的拳頭。”秦澤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李承乾說道。
終究是戰場上走過一個來回,秦澤身上的殺伐之意,可一直沒有消散。雖然他不知道李二究竟是想要如何培養李承乾,但是在秦澤看來,如果只是和滿口仁義道德的儒士待在一起,只會讓李承乾變得更為壓抑。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歷史上的李承乾就是選擇了後一條路,所以才會變得偏執,所以他會對父親陽奉陰違、對師長勸勉不耐。
“動手!”秦澤又是斷呵一聲,而後松開了李承乾的手。
這會兒李元吉也是已經抓住了李泰,正揮舞著拳頭往李泰的屁股上招呼,這種打法可以說是屈辱比疼痛更多。
可是他正打得興起的時候,卻是突然感到一道勁風襲來,李元吉也是一驚,正準備還手。卻是看清了動手的人,當下也是硬生生止住。
“砰~”
一聲悶響,李承乾一拳砸在了李元吉的肩膀上。也幸虧李承乾的力氣不大,否則這全力一擊還真有可能傷到李元吉。
既然李承乾動手了,一邊的李元吉也是停住了身子。他是李承乾皇叔不假,可是又有誰當真呢?
一時之間整個私塾的氣氛也是變得詭異起來,也正在這個時候,門口卻是突然響起了一聲冷哼聲。
隨後秦澤就發現,這些人竟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然後就裝出一副正在勤學用功的樣子,尤其是剛剛被打的鼻涕眼淚流的李泰,這會也是拿起一本書,開始裝模裝樣的看了起來。
“這……”
秦澤一愣,抬頭一看卻是發現除了自己還站著以外,其他人都是已經開始用功起來。
整個私塾也是又恢復了先前的寧靜,就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
這就讓秦澤有些摸不著頭腦,只不過他還在猶豫著要不要跟著坐下的時候,卻是突然見一人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這人秦澤認識,正是太子少傅李綱。當初在布政殿的時候,秦澤與他見過一面。
“學生秦澤見過先生。”秦澤也是連忙施禮。
只不過李綱卻依舊是冷著一張臉,根本就沒有一絲反應。
“將手伸出。”
“啊?”秦澤一愣,不明白李綱這是什麽意思。
李綱卻是依舊冷著臉看著秦澤,繼續說道:“將手伸出。”
然後秦澤就看見了李綱手中拿著的一根戒尺,這東西應該是用緊密的柳木所作,長約一尺寬有三寸。
看到李綱拿出這個,秦澤也是不由地吞了一口口水。只不過秦澤雖然行事乖張的一些,可依舊有些事情無力反抗。
君臣之間的尊卑,師生之間的道義,都是秦澤無力反抗的存在。
而李綱就是其中一個。
慢悠悠伸出手,而後秦澤就感到面前一陣風吹過。
“啪!”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