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這東西在唐朝的名聲顯然比不上馬和牛。這也和唐朝的歷史環境有關。
軍事上的強大,讓唐朝認為自己是匹高頭大馬,是萬馬奔騰一往無前的駿馬。
得意時,詩人吟唱的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失意時,則是“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
而再一步深究你就會發現,驢在宋朝的出場幾率卻大大增加。比如陸遊吟唱的“細雨騎驢入劍門”,蘇軾的“路長人困蹇驢嘶”,總之這些聽起來響當當的人物,坐騎都得是驢。你要是打開《清明上河圖》,就會發現上面也是驢多馬少。
這都是因為文化特有的氛圍,以及民族氣節。
所以李二會將秦澤比做驢子,而不是比做馬,在他心中真正的馬都是在戰場上嘶吼的存在。
只是秦澤怎麽也沒想到,程府這麽快就給他送了一輛馬車。只不過這匹馬長得瘦瘦小小的,雖然送車的家仆,一口咬定這是馬。
但是誰家的馬長得這麽長的耳朵,而且還有這麽長的臉。
“這匹馬只是長得像驢。”
這是人家的原話,秦澤也覺得人家說的有道理。在後面添了一句:
“也就是長的像條驢,叫聲像驢。其實還是匹馬。”
所以,就這麽的。九品錄事參軍秦大人,有了自己的第一輛馬車。
只不過看到這馬,已經傷了秦澤一半心,等看清馬車,頓時另一半心也是哇涼哇涼的。
斑駁凋零的青紅色外漆,無力地貼在馬車外壁。偶爾因為馬車的晃動,而時不時地掉下一兩塊來,在風中自由地飄蕩。
仿佛被蹂躪過無數次的車窗紗,東一個窟窿,西破一個洞。褶皺多的比老爺子臉上的皺紋還恐怖。
車的四壁到處都是裂開的縫隙,使得秦澤沒走進車裡,就能看到馬車裡面的凋敝。
還別說這馬車旁邊站著這麽氣派的程府家仆,怎麽看都有一種極致的對比之美。
二虎站在一邊也是看傻了,他死死抓住驢鞍,生怕驢子一個不小心,把少爺的馬車弄散架了。
“嘖嘖,端是香車寶馬迷人醉,家家門前字字誇呀。”
秦澤一臉滿足地摸了摸馬車,隨口就唱了一句詩。倒是隨性而作,卻也把馬車吹上了天。
說完這句話,也不等程府的家仆反應過來。拿出了幾十文錢,一一送了他們。囑咐他們一定要替自己道道謝。
這一下可讓這些家仆摸不著頭腦,一個個暈著腦袋,向著程府走去。
“六哥,剛剛秦公子說什麽香車寶馬來著?”
一名家仆明顯是吃不準秦澤的意思,對著向來聰明的六哥問道。
“屁的香車寶馬,前些日子我還看見福伯用這個拉夜香。他要是能聞出來香來,我把那驢子給吃了。”
六哥明顯是聰明的人,一眼就看穿了秦澤的意思。
什麽香車寶馬,什麽人人誇,這小子不就是拐彎地諷刺他們嗎?
再說送走了程府家仆的秦澤和二虎,兩個人都是面面相覷。尤其是隔壁的三姑娘不知道怎麽湊了上來。
看著驢車就笑問秦澤,是不是準備做些拉貨的營生。還說要是實在手下短缺,可以去她家做一個帳房先生。
二虎也是左右為難,拉也不是放也不是。倒是秦澤落落大方地回禮說道:“無礙,不過是程伯伯憐惜小子身體,送來了程府馬車一輛。勞煩三姑娘費心了。”
“啥?”
三姑娘一愣,
有些不相信地問道:“這是程府送的?” 秦澤笑著點點頭,又指了指還沒走遠的程府家仆說道:“呐,也是剛剛送來。”
看到那些家仆,三姑娘也是確信不疑。只不過也不多說什麽,搖搖頭就離開了。
二虎一臉不解地看著秦澤,不明白他這是什麽意思。有個驢車就夠丟人了,他還到處炫耀。
二虎他懂個什麽,程老妖用這驢車來惡心他秦澤,他就要用驢車來惡心程老妖。
三姑娘的嘴秦澤是見識過的,那家夥比起喇叭都不遑多少。有個啥事你想告訴別人的,都不會親自出馬,只需要悄悄的漫不盡心地告訴三姑娘就行了。
“匡匡!”
秦澤拍了拍破敗的馬車,震落了一片的飛屑。回頭就迎上了二虎一臉迷茫的眼神,秦澤眼睛一斜,罵道:“看你家少爺做甚,還不快去把程府送來的馬車清洗乾淨。你家少爺正好要出門。”
“啥?”
二虎明顯有些發愣,心裡想著自家少爺是不是腦子有病,不會真的要坐這馬車?
“少爺,你真的要坐……”
余下的話二虎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真的搞不懂這到底是馬車,還是驢車。
“廢話,這可是程大將軍的一番美意。少爺我要坐著這馬車遊歷這美好長安。”
二虎是明顯跟不上秦澤的思路,不過既然秦澤發話了,他還能怎麽辦。只能乖乖地把馬車拉進庭院,親自打水來清洗。
而秦澤則是特地去買來了鋪毯,鋪在了馬車裡面。外面再怎麽破秦澤不在乎,可是裡面就不行了。怎麽說自己也要坐上去的,遭罪的可是自己。
這一洗就是一個上午,就連井裡的水,都被二虎給打空了,這才讓馬車看起來乾淨了一些。
於是下午,秦澤就帶上二虎坐著驢車就招搖過市了。
一路上沿途的百姓,無不是駐足而觀。
一些大膽的還會直接衝著二虎嘲笑兩句,羞得二虎也是雙臉通紅。
“少爺,我們真的要去少璞布莊?”二虎低著腦袋,恨不得也鑽進馬車之中。
“嗯,自然是要去東市,那裡人才多。”秦澤漫不盡心地回答了一句。
倒不是他故作高深,實在是這馬車坐的他心煩。尤其是四周不斷晃動的車窗,總讓秦澤懷疑馬上就會倒塌。再加上四周撞擊的聲音,聽得秦澤一陣的鬱悶。
“早知道這麽難受,打死我也不坐了。這才可好還沒惡心成程老妖,自己都要被惡心死了。”
這個時候的馬車,沒有所謂的減震裝置。就連輪子也是用木頭製作,就算手藝再怎麽高超,也不可能是一個完美的弧形。
而且也沒有輪胎這一說,所以這一番下來,端是折磨人。
不過好在東市也不算太遠,秦澤二人很快就坐著馬車到了少璞布莊門前。
秦澤伸出頭去望,一眼就看見了程懷亮。這些天這家夥都會在店裡轉悠,按照他的說法,就是要看看那枚銅錢有沒有顯靈的時候。
看到程懷亮秦澤就放心了,頓時露出一絲笑意。讓二虎把馬車拉到一邊。
與此同時,店鋪裡面的小二也是發現了他們。他可不認識秦澤和二虎,看到這破的不成樣子的馬車,連出來牽的意思都沒有。
不知道是不是驢子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冷落,張嘴就發出了一陣歇斯底裡的驢叫。
那聲音,簡直讓人不能忍。
這一下不要說店裡的小二了,就連在一旁忙碌的王甫,也是抬頭打量了過來。
他是認得二虎的,當下就猜出了裡面坐著的人是誰。只是怎麽也想不到,秦澤會坐著一輛驢車來。
而且還是這麽的招搖過市,要不是知道秦澤本來就是沒正經,估計都要懷疑他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
秦澤一低身從馬車中鑽出,想要跳下馬車,又害怕動作太大,一不小心會讓馬車散架。
所以隻好輕輕地扶著車轅,小心地走下了馬車。
“秦兄,你這是又唱哪出呀?”王甫見圍觀的有些多,連忙出來打哈哈。
這個時候那個小二也是知道了秦澤的身份,連忙湊了上來,接過了二虎手裡的韁繩,將馬車往一邊拉去。
“這不閑著無事坐著馬車,過來看看嗎。”秦澤故意不提馬車,隻說自己是過來看看。
另一邊的程懷亮也是湊了上來,瞪著眼睛看了秦澤半天,突然指著馬車,哈哈大笑起來道:“我說秦兄,你可莫要誆騙於我。 這分明是頭驢,怎麽就成了馬?”
這些天下來,程懷亮也是漸漸意識到自己可能被秦澤給騙了。那枚銅錢根本就沒有所謂的靈性,只不過實在是沒有台階下,這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觀察著。
尤其是昨天,程老妖從皇宮回來,二話不說就質問他是不是收了秦澤一套兵器。
他這才知道自己上了秦澤的當,正憋著一肚子氣沒處放。
這突然看見秦澤坐著一輛驢車來,心裡的不快頓時一掃而空。這滿長安的,他還真沒有見過第二個坐驢車的。
他倒是見過自家的家仆用驢車拉雜物,卻偏偏沒見過有人用驢子來拉馬車。
偏偏對方還非說驢子是馬,這可能是馬嗎,說是馬的不是瞎子是什麽?
“程兄,莫要瞎說。這馬只不過長得像驢罷了。”
秦澤一本正經地回答,看不出絲毫的慌亂。
“那你的意思是剛剛那叫聲也是馬叫了?”
程懷亮搓著手,一臉的得意。
秦澤看到他的神情,還真的有些不忍。
兵器的事情,雖然自己不是有意,但也是坑了他一次。這馬車的事情,還真的有些下不去手……
本來秦澤是打算拉著馬車,來讓程懷亮看看他老爹有多麽慷慨。可是真看到對方上套,秦澤還突然有了一絲的不忍。
不過……
在秦澤在心裡默念了幾遍:“我不是有意的”之後,這種思想頓時就一掃而空。
“程兄,這馬只不過是叫聲像驢罷了,真的是一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