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3年5月4日，斯托雷平踏上了前往聖彼得堡的火車。

　　斯托雷平是一個腦子裡很有想法的人，並且一直官運亨通。在擔任格羅德諾省省長期間，他考察了當地的土地問題以及政府機關，深感形勢嚴峻。

　　過去十九天，斯托雷平奉命在基什尼奧夫“救火”，關於以屠殺全城一半人口為目標的大屠殺怎麽能這麽明目張膽地搞起來，而且還是由農民來實施――至少在俄國，以前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斯托雷平也進行了調查。

　　結果發現是當地政府官員轉移和引導農民不滿情緒的措施，而且背後還有沙皇陛下的影子！事情似乎是這樣的，沙皇陛下企圖以屠殺猶太人來轉移社會矛盾，同時瓦解猶太人本身的抵抗――罷工、革命、破壞等行動。後來陛下可能心軟了，又自己下令阻止了這次屠殺。

　　猶太人確實很不乖，今年組織了500次罷工，但是尼古拉二世並不擔心猶太人能在俄國搞出什麽大新聞，被整個社會不兼容的民族，在俄國哪個地方都不會構成真正的威脅。而且猶太人組織的一個革命組織“崩得”――噢，這個組織偏好個人英雄主義――也就是暗殺之類的――該組織作為加入俄國社會民主工黨的成員，在7月30日也出席了布魯塞爾的俄國社會民主工黨的第二屆代表大會，結果也被尼古拉二世的暗殺行動乾掉了，算是嘗到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滋味。

　　斯托雷平發現當地的村社與地主存在非常巨大的矛盾，農民以村社為組織團結起來企圖迫使地主歸還1861年從農民份地上劃出的割地，同時村社內部的土地已經二十五年沒有重劃，農民本來就面積小的份地也不集中，分割成多處條塊狀，肥沃和貧瘠程度也不均勻，相對富裕的農民沒有生產積極性，並且隻能耕作限定的份地，較貧困的農民甚至沒有能力耕作經營土地。

　　斯托雷平認為，無論是從發展農業生產的角度上，還是從維護沙皇政府的統治的角度上，都應該廢除村社製。

　　廢除了村社製，一盤散沙的農民就不能對抗貴族和地主，而且富裕農民的積極性得到了提高，他們可以購買更多的土地，並且得到國家的幫助和扶持，發展成為私人農場主。至於貧農，斯托雷平的改革計劃不是為他們準備的，他想要實行的改革，不是為了弱者，而是為了強者存在的！

　　俄國的政府機關，也已經被證明非常腐朽，斯托雷平希望有一天，假如他能執政，可以從鄉鎮一級開始，推進基層改革措施，治療俄國龐大腐朽的官僚系統！

　　“俄國需要一場疾風驟雨的改革！”這是斯托雷平的心聲。他不知道的是，俄國的暴風雨馬上就要來了，而且是以比他想象的還要猛烈一百倍的方式。

　　1903年5月12日早晨，沙皇在皇村的亞歷山大宮會見了完成任務歸來的全權特使和格羅德諾省省長，斯托雷平。

　　聽完斯托雷平的匯報，尼古拉二世問:“最近天氣不錯，適合打獵。你在基什尼奧夫有什麽想法嗎?”

　　“陛下，您指的是什麽想法?”斯托雷平不解地問道

　　“最近是不是有廢除村社的想法?有沒有大乾一場的想法?”

　　“這……”斯托雷平沒有想到沙皇一下子就知道了自己潛藏在內心深處的理想。

　　“讓我推測一下你心裡希望怎麽做，比如說，頒布一項法令，允許農民自由退出村社，任何農戶都有權要求將他耕種的份地變為私有財產，

同時隻要有一戶農民提出要求，整個村社就必須進行土地重分，把農戶的土地並成大塊，並由國家提供幫助，建立富農的獨立農莊……”　　“改組政府機關，廢除首席貴族製，由內務部任命地區總長，把地方自治深入到鄉鎮一級，廢除農村的習慣法，建立廣泛的鄉村法院……在西部省份推行‘自治’措施，確保當地穩定，打壓波蘭貴族……”

　　“為了讓中央政府足夠強有力，能夠推行這些舉措，應該建立一個內閣，任命一名總理大臣，內閣總理大臣或許仍然需要服從沙皇的意見，但沙皇至少應當與他商量，並把政令首先通過他，進而才到內閣下達，而這個內閣總理大臣，你希望應該是你。”

　　“盡管你想做這些看起來似乎是要顛覆沙皇統治基礎的政策，但你的根本目的，是讓沙皇永遠攥緊俄羅斯帝國的權杖。我遺漏了什麽嗎?”

　　尼古拉二世用概括性的語言講述了斯托雷平的預想中的政策，斯托雷平的表情經過一陣波瀾起伏之後，逐漸平靜下來。

　　“陛下，您把我想的事情都說出來了。”

　　“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但是我認為你的措施存在著不足。”

　　“請您指正，陛下。”

　　“我想先談談我們的軍隊，你知道我們的軍隊是獨立的軍人階層組成的，而絕大多數的士兵出身農民，他們對沙皇保持著崇拜與忠誠。目前這支職業化的俄國軍隊，並不是13萬貴族老爺就能使他們發動叛亂的吧?尤其是，當全部的農民、立憲派、溫和的民主主義者和社會民主派、自由派、溫和的政府中的改革派和激進派、工廠主、資本家、獨立農場主、帝國政府、開明貴族和開明地主都和沙皇站在一起的時候。”

　　“是的，陛下，他們做不到。”斯托雷平回答。

　　“可是你的土地改革措施，幾乎等於在說，俄國應該為13萬貴族老爺存在！”

　　“為什麽要這麽做?”尼古拉二世決定教育一下斯托雷平。

　　“我看不出13萬貴族老爺有多麽強大，他們既不能煽動軍隊叛亂，也不能鎮壓農民反抗，又不像工廠主和資本家那樣，能生產出槍支和彈藥，鋼鐵和水泥。他們的勢力很龐大，但並沒有龐大到，能讓整個俄國就為了他們存在的地步。”

　　“陛下，他們是帝國統治的基礎。而且我也並不僅僅是維護貴族和地主的權益。”斯托雷平回答。

　　“你想扶持富裕農民成為獨立農場主，把他們作為帝國統治的基礎?”尼古拉二世明知故問。

　　“是的。陛下，如果說之前農民隻與貴族和地主們作鬥爭，那麽經過改革之後，他們將不得不與貴族地主以及成千上萬個富農和小私有者以及資本家、工廠主作鬥爭，私有者的數量擴大了，農民就難以顛覆帝國的基礎，而村社瓦解了，他們就失去了團結起來反抗帝國的工具和組織。”斯托雷平爭辯。

　　“然而農民們並不會如你所願，他們會強烈地反抗，你的改革恐怕難以徹底推行，也許隻有不到一半，三分之一，四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的村社能夠瓦解，私人農莊的建立或許能夠極大地刺激俄國的工農業生產，我國也許會成為世界第一大糧食出口國。工業產量也能成倍增長。但是，你給我們的社會埋下了禍根！”

　　“沙皇的形象一向是‘抑強扶弱’，而你設想的改革卻將摧毀農民對沙皇的信仰，在你這種極為不公正的改革過程中，追逐利潤、背信棄義、反覆無常的習氣將侵染俄國的社會，就連你設想的帝國基礎，他們將變成怎樣一群人?由貴族、地主、富農、工廠主、資本家等等雜七雜八的人湊在一起，致命的是他們沒有統一的思想，富農們通過種種巧取豪奪、背信棄義的方式而聚斂財富，貴族地主對宗法制和大家長的信念被徹底摧毀，資本家們看到了利益是可以用任何方式獲取的，他們沒有一種‘公正團結’的精神集合到一起，整個國家的意識形態都出現了空白，社會動蕩不堪，人們不知道應該讓什麽思想支配自己的腦袋。”

　　“這個時候，如果有一個或者幾個聲音強有力地呼喊――恢復公社！打倒富農！推翻沙皇！那麽，正在反抗廢除公社的農民就會群起響應。而支撐政府統治的那些人，一盤散沙，無法團結起來，眼睛裡隻有利益，互相撕咬，爾虞我詐，甚至會想讓沙皇下台，由他們支配國家，然後再來與那些無產者對抗。結果――沙皇，也就是我，會被趕下寶座！”

　　“陛下，您把局勢想得太悲觀了，農民們，還有妄圖推翻您的那些人，並沒有力量來對抗政府！而且，我們也有可以用來凝聚國民精神的旗幟，大俄羅斯！”斯托雷平倒是個樂天派，對於局勢的發展很有信心。

　　“而隻要我們的改革能夠持續二十年，革命的一切社會基礎就會消失殆盡，您就是永遠的沙皇。”

　　斯托雷平並不是在吹噓。他說的是事實。列寧就曾經對於斯托雷平的改革感到巨大的危機感，整個俄國的左翼革命派都極為悲觀，因為他們發現，斯托雷平貌似引起眾怒的改革，表面上鎮壓民主，必將激起反抗，實際上卻在消除革命產生的土壤。

　　畢竟，民主不能當飯吃，利益才是永恆的。

　　1908年11月，列寧指出:“今後幾年斯托雷平如果成功，結果就很可能產生一個自覺反對革命(此處原文把對字去掉)的、十月黨的農民階層。”

　　到1914年，列寧指出:“獨立田莊的數目在增長，運入俄國的機器更多了。牧草種植業不斷發展，農村的合作社愈來愈多。”

　　列寧帶著不安地說:“斯托雷平法案及其農業政策，是古老的半封建的沙皇體系崩潰中的一個新階段，是把它變為資產階級君主製的一個新運動。……如果任它長期發展下去，它將可能逼迫我們放棄一切農村計劃。硬說這種政策在俄國不能成功，那是空洞和愚蠢的亂喊民主的口號。它是可以成功的――倘若斯托雷平的政策繼續推行下去……俄國的農村結構就將完全變成資產階級性的，而在資本主義之下，任何農村問題的解決――用激進的手段或別的方法――都是不可能的。”

　　當時的社會民主派，包括布爾什維克在內，普遍認為，斯托雷平式的改革在與革命賽跑，而時間是革命的敵人，如果二十年之內還不爆發革命，革命就永遠不會發生了。

　　但是這時爆發了第一次世界大戰。

　　盡管如此，俄羅斯的現代化似乎仍然在推進，斯托雷平的改革措施，還在不斷改造著俄國的社會結構。

　　就在1917年1月，二月革命前夕，時年僅46年的列寧還不無悲涼地寫道――

　　“我們這些‘老人’也許看不到未來革命的時候了，但願現在的‘青年們’能夠幸運地參加未來的革命吧！”

　　然而斯托雷平的改革措施已經沒有繼續發揮作用的機會了。德國強大的攻勢，慘痛的失敗與巨大的損失，統治階級的混亂與無能，物資的短缺，還有不公正的改革埋下的仇恨與混亂的種子，種種因素堆積在一起，突然，在幾天之內，雪崩爆發了，帝國坍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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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你的改革最大的問題在哪裡嗎?你太不公正了！你的改革即使從形式上看，也缺乏基本的公正！”尼古拉二世乾脆直接指出了斯托雷平改革最大的問題――沒有半點形式上(注意，是形式上！)的公正。

　　“陛下，事實上，沒有任何改革是真正公正的。”斯托雷平就像今天的特總統一樣，說話總是那麽直接，那麽不留情面，那麽赤裸裸。

　　“當然沒有，但是，所有成功的，受人讚揚的，得到底層民眾擁護的改革，都具有形式上的公正！至少是形式上的！”

　　“我們舉幾個例子吧，比如美國黑人，和白人相比，這些黑人幾乎就是牲口，林肯的《解放黑人奴隸宣言》除了給了他們不能吃不能喝不能住的所謂自由，隻是把他們從奴隸主手裡丟到工廠主手裡罷了！然而今天他被所有人稱為英雄！我的祖父也是這樣做的，《解放法令》實際上除了一半的自由，沒有給農民任何東西，還剝奪了他們很多份地，然而農民們把我，把沙皇視作慈父！”

　　“去年波爾塔瓦省的農民起義，農民謹慎地不去觸碰國家專賣的酒店，因為他們認為那是我的財產，是動不得的。農民盡管經常造反，但他們的主張是，寧可全部土地歸沙皇，隻要不歸地主！千百年來公社農民也是這樣信仰沙皇的！這就是形式上的公正的重要性！成功的改革至少需要形式上的公正！”

　　“就拿你的措施舉例吧，”尼古拉二世對於斯托雷平這種死活不肯給自己找一塊遮羞布，非要在大街上裸奔的思想十分的無語。

　　而且，如果你真的腦子偏執到了極點，非要裸奔就罷了，中途又撿起幾塊布來……讓一大堆人看了笑話，同時覺得十分惡心，那可就非常尷尬和悲劇了。

　　“你的計劃中，農民土地銀行應該幫助獲得土地的富裕農民購買從貴族手中購買土地吧?實際上，在這個過程中，農民銀行控制下的許多貴族土地還是交到了農民的手中。那麽你之前死活不肯把土地給農民，不是成了笑話?”

　　“如此一來，貴族怨恨你，農民也仍然仇視你，左派認為你維護上層集團，右派又認為你損害貴族利益，最後改革又在強烈的反對聲浪中舉步維艱，你說你是不是很失敗?”

　　斯托雷平沉默了，他仔細思考，確實有這個問題，上層集團想要無所失，是不可能的，必然有一部分貴族土地要通過間接的、不那麽損害貴族權利地位的方式轉移到富裕農民手中，然而利益的損失照樣會引起貴族的不滿，而農民卻看不到貴族的利益在暗地裡損失了，他們只看到了明面上自己被極為不公平地對待，沙皇再也不對他們仁慈，貴族老爺沒有任何損失依舊高高在上。最後確實像沙皇陛下說的那樣，所有人都怨恨他，除了正在成長但力量尚小的富農階層。

　　“那麽，與其出現這種兩頭不討好的事情，我們還不如堅決一些！”

　　斯托雷平沉默了一會兒，尼古拉二世說的“堅決”，就是強製贖回1861年改革的割地。

　　“我知道你想用二十年時間慢慢解決，但我要告訴你，我們隻有十年左右的時間了。”

　　“為什麽?”斯托雷平再一次陷入了困惑，今天他遇到的困惑特別多。

　　尼古拉二世開始啟動大預言帝的模式。

　　“現在的歐洲，有四對矛盾，兩個同盟，法德矛盾、英德矛盾、英俄矛盾、俄奧矛盾，而德國、奧匈帝國組成了同盟，意大利和它們在一起但眾所周知它的態度搖擺不定。而俄國與法國組成了同盟。英國目前和俄國矛盾很大，並且你也看出來了，不久之後，我們在亞洲將與英國有一次衝突。”

　　隨著俄國在中亞南部的兵力突破二十萬，兩個集團軍被部署到希瓦汗國的故土，英國和俄羅斯的關系越來越緊張。俄國嗅覺敏銳的人都發現，沙皇並沒有表態，但從未見他說出過什麽緩和局勢的言論，這意味著什麽，不言自明。尼古拉二世現在是第一次明確對軍事將領和中樞大臣以外的人表態，以衝突來定性，說明俄國不會與英國開戰，但肯定會有一次摩擦。至於沙皇究竟想幹什麽，斯托雷平沒有問，但是他很快就會知道。

　　“現在我告訴你兩件事情，你要保證，無論如何不告訴任何人，哪怕你的妻子兒女。”尼古拉二世對斯托雷平的私德是很清楚的，沒有任何汙點。

　　“當然，陛下。”

　　“首先，你知道，英國和法國正在修複關系。本年春，愛德華七世訪問法國。但是你不知道的是，根據情報部門的準確資料，明年春天，英國和法國將組成協約，締結像法俄同盟一樣的同盟條約！”

　　斯托雷平大吃一驚。不知道作何反應。

　　“情報部門還獲知了英法兩國準備達成一致的主要條件。”尼古拉二世繼續開啟先知模式。“英法兩國已經計劃簽訂一系列協定，讓兩國停止關於爭奪海外殖民地的衝突而開始合作對抗新崛起的德國的威脅。英法擬就一系列國家和地區的控制權達成一致，包括埃及、摩洛哥、馬達加斯加、中西非洲、暹羅等地。諒解條約同時也對兩國在可能的同盟戰爭中的政治和軍事合作做出了一些規劃。

　　英法主要準備達成妥協的方面如下――

　　法國放棄在紐芬蘭的捕魚權，英國讓給法國西非一些土地;

　　法國承認英國對埃及的保護權和英國承認法國對摩洛哥的特權地位;

　　法國和英國對東南亞的暹羅和大洋洲的新赫布裡底群島進行共享，法國有條件地獲得馬達加斯加的控制權。

　　在各種交換中，對於地中海和北非的協定，基本上已經消除了英法在殖民地上的矛盾。英法計劃擬定分配海軍部署的協定，主要是英國負責北海，法國負責地中海。”

　　“但是顯然，法國不可能放棄俄國作為他們的陸上盟友，而對於英國，如果想要遏製德國，沒有俄國的支持也是不可能做到的，如果英法協約和英俄對抗導致法俄同盟解體，隻要我們和德國締結盟約，最多兩個月後法國就淪陷了。同時，英國在亞洲的陸地力量太薄弱，而它的海軍兵力也在歐洲遇到德國的挑戰，所以，英國唯一的選擇就是和俄國和解。”

　　“但是，陛下，直到現在，我們仍然在和英國對抗。”斯托雷平對於英俄可能達成妥協還是看不明白，當時全世界的國家，幾乎都認為英俄矛盾不說無法妥協，也是難以調和的。

　　“可是，這涉及到第二件秘密了――我也打算和英國人妥協！”

　　斯托雷平這回徹底驚了，沙皇要和英國妥協?怎麽妥協?

　　“告訴你，這一次我的目標不是阿富汗，而是拿下外蒙古就可以了，然後，俄羅斯帝國就不會在亞洲繼續擴張了。”

　　“陛下，您就這樣放棄?”在斯托雷平看來，能下決心和貴族開撕的沙皇陛下，怎麽看也不像是會在英國人面前當縮頭烏龜的主。

　　“妥協很方便啊！英國把巴爾乾半島和君士坦丁堡給我，俄國就可以放棄對印度和阿富汗的野心，這樣不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這麽簡單的事情，很多傻子都看不明白，尤其是我在柏林的那位親戚！說白了，土耳其海峽到底有多麽重要?難道黑海艦隊進了東地中海，就能和大英帝國地中海艦隊對抗了?英國隻要確保埃及和蘇伊士運河，就能保證海洋霸權;保證印度和阿富汗，就能確保殖民霸權。很多人一直叫囂，封鎖俄國，但實際上隻是在地圖上看著好看罷了！稍微打開一個缺口，對於正在進行戰略收縮的大英帝國，是什麽不可接受的事情嗎?如果英國和俄國冷靜下來，認真地考慮妥協，很快同盟就達成了，畢竟歐洲比亞洲重要。”

　　“那麽，在這之後，歐洲將發生什麽呢?法國人誓死要收復被侵佔的領土，我們和奧地利人為了巴爾乾鬧得不可開交，英國和德國為了海洋霸權而互相爭鬥，意大利做夢都會憶起的裡雅斯特，每一個俄羅斯人都想拿回君士坦丁堡。至於或許可以讓俄國中立而阻止戰爭的沙皇，抱歉，我想做世界的凱撒。”

　　“所以最終必然會有一場決定一切的戰爭，讓至少一千萬人死去，至少同樣多的人負傷，而由這場戰爭最終形成最後的新歐洲。所以，我們沒有時間了。戰爭會讓一切不公正轉化為人民的憤怒。而像你這樣如此赤裸裸地發揚著不公正的改革，會有什麽後果可想而知。一場跑步比賽，你可以讓貴族和富農吃得飽睡得好，同時讓貧農饑寒交迫、疲憊不堪地參賽，也可以讓貴族和富農穿鞋而貧農赤腳，甚至可以讓裁判做出一些不公平的舉動，但是最起碼，你得讓雙方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否則，如此直接地看到和感受到發生在身邊的不公平，農民對沙皇和國家的服從會徹底消失。”

　　“沒有一個國家會因為把罪犯關進監獄而增加一個戈比的財政收入，但是每個國家仍然要這麽做！形式上的公正會讓改革擁有道義上的合理性和合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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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了半天，尼古拉二世有些口乾舌燥，清了清嗓子，進行最後的勉勵。

　　“所以我們需要形式上的公正！你的措施我全部同意，村社必須廢除，但是在此之前，我們要向貴族的滿身肥肉上，砍上一刀！”

　　“如果你願意和我一起砍上這一刀，你就是俄國首任內閣總理大臣。不要吃驚，最近我已經為你造勢了。如果你來之前看過一些政府控制的報紙，就會知道你在格羅德諾省的政績、你在基什尼奧夫的工作以及你的私人品德，都被誇成了向日葵一樣。現在聖彼得堡和莫斯科所有的大臣、貴族、官員，或多或少都知道你的名聲。”

　　“我很願意，陛下。”

　　“還有一點，我會安排最完善的安保措施，但是我不能保證你和你家人的生命安全，尤其是今後的十年。當一個壞政府開始改革的時候，往往是它最危險的時候，這種危險表現在各個方面，以後我也要提心吊膽了。”

　　“陛下，我就有一個願望，如果我有幸去見上帝，您能出席我的葬禮――如果您確定葬禮是安全進行的。”

　　“當然沒有問題。”

　　1903年5月12日至15日，沙皇、財政大臣和外交大臣(此前已經通過氣)以及其他一些重要的廷臣，緊急召開了一個持續四天的會議，會議上，除了已經通過氣的兩人，所有大臣都把驚訝和羨慕的目光投向了一個月來聲名鵲起，履歷上幾乎是坐著炮彈上升的俄國最年輕省長――他的確是坐在炮彈上，迅速、耀眼又面臨著危險。

　　1903年5月16日，根據沙皇的命令，俄國第一屆內閣組成(並不是表示沙皇放棄了專製權力，歷史上1905年革命後也是有了正兒八經的俄國內閣和首席大臣，他們代表中央政府行政，但是和之前一樣，如果沙皇本人下了命令，他們必須遵守。在《俄羅斯帝國根本法》中，明確地寫著專製這個詞，沙皇把立法和預算權交給杜馬，但仍然掌握軍事指揮上的軍事專製權和政治上的政治專製權力――直接干涉和最後決定的權力)，頓時成了歐洲的一大新聞。

　　報紙照片上，呈現著儀容整潔、意氣風發的第一任內閣總理大臣正在發表演說的場景。一些人敏銳地察覺到，古老的俄羅斯帝國似乎正在發生一些細微的變化。

　　絕不僅僅是細微的變化，這是從封建專製到資產階級君主製的變化，從凱撒大帝到拿破侖大帝的變化，從風平浪靜到狂風暴雨的變化。從公社世界到現代世界的變化。

　　中亞對峙、內閣上台，遠東的增兵，躊躇滿志要在外蒙古大展拳腳的知情的將軍們，種種令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的事件之下，沒有多少人人注意到，在帝國中部的喀山省，軍隊數量突然增多，貪官汙吏被罷免，那些與貴族關系密切、很好說話、欺壓百姓的官員都離任了，接替的官員都是一些油鹽不進、秉公執法、關心農民的來自外地的開明貴族和正直官員，以及剛剛進入官場的一些滿懷雄心壯志的“中二青年”――在俄羅斯帝國這樣的人像熊貓一樣稀少，他們似乎一夜之間都被搜羅集中到了這個遍地都是肥沃田地的黑土帶省份了。

　　尼古拉二世整合了俄國的情報部門，將其命名為“契卡”(Cheka)。情報工作的重心突然被轉到國內，喀山省被列為重點監控對象，甚至連外蒙古的工作也被列為第二位。同樣被嚴密監視的還有薩馬拉和普斯科夫兩個省份。

　　在蒼茫的俄羅斯大地上，狂風卷集著烏雲。猝然出現的斯托雷平內閣，像黑色的閃電，預示著暴風雨的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