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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失格》第1章 12月的雪
  又是一年臘月二十八。

  關外的大雪越過了重重山巒,隨著倏爾一陣寒風乍起,南唐的都城裡下起了漫天飛雪,城中繁華的樓宇皆被披上了一層銀裝。幾家窗外,白雪隨風而來,一片飛來,落下一片寒。

  這是孤獨的雪,也是死掉的雨。

  南唐的都城名為夏城,能在皇城根邊落住的家族或多都有一些不平凡的歷史。有的在前朝曾經是富甲一方的商人,沒能躲過戰火的洗禮逐漸沒落了下來,昔日富麗的宅院被瓜分成零散的院落,新漆的磚牆上很難再尋到舊時的樣貌。

  然而蕭家是一個異數,它繁榮了整整十幾代人,從七百年前的河漢王朝,到如今正值太平盛世的南唐,帝王的青史歷書上一直留存著蕭家的身影。當歲月摧毀了其他興盛的家族,蕭家的府院卻在更迭中不斷新建,像盛夏荷塘裡的接天蓮葉,似乎沒有什麽可以阻止它的瘋長。

  直到這一年的臘月二十八。

  這一天本該是慶祝蕭家次女十八歲誕辰的喜慶日子,蕭家的門匾上卻掛起了素白的生絹,懸在屋簷下的白紙燈籠在風中搖擺,一身縞素的下人們在院中來回穿梭,向前來悼喪的賓客們奉上一杯熱茶。

  茶裡放了蜜棗,深紅如女子眉間的一抹朱砂,映在漫天的白雪裡。而這一杯茶的溫熱,一顆棗的甜味,像是蜉蝣般渺小,只剩下被嚴峻的寒意裹挾。

  這些來蕭府悼喪的賓客們都在靈堂外守候,看著火盆裡的紙錢漸漸化作黑炭,安靜等待蕭家主人們的傳喚。

  其中年齡最小的當屬劉禦史家的小姐,她正蹲在靈堂前的雪地上,用小手拂去落在枯草上的白雪,從泥土裡揀出一片凋零的海棠來。她還不能理解何為生死,不知道靈堂內長眠著何人。

  她拉住了母親的衣袖說道:“娘親,你看,這朵海棠還沒有完全枯萎,好稀罕呢。”

  禦史夫人摸了摸女兒的頭,回答道:“她已經離開了生養她的樹,凋謝了。”說著,她抬起頭來望向停在大堂內的靈柩,緩緩補充道:“娘還記得,她的主人生前也很喜歡海棠。她的生命就像花朵一樣,在寒夜裡蟄伏,又在朝夕間盛放。就連凋零,也是一刹那間的事。”

  “娘親,是誰死了?”

  “是蕭家的二小姐,太宰大人的二女兒。”

  “是蕭姐姐,涓兒記得她,有一回涓兒在街上玩,她和藍秀姑姑送了涓兒很好吃的一包糖。”小女孩說道,用舌尖舔了舔柔軟的唇瓣,像是在回憶昔日的那分甜蜜蜜的滋味。

  “蕭姐姐死了嗎......”當涓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的神情變得失落,攥緊了拳頭看向停在靈堂裡的棺木,喃喃語道,“娘親,為什麽蕭姐姐要死?涓兒覺得她不是個壞人。”

  禦史夫人歎了口氣,回答道:“因為她的身上有著太多秘密。”

  “可是,每個人都有秘密呀,涓兒也有。”涓兒不依不饒地說道,小臉有一些泛紅。她不過六七歲大,世間的許多事對她來說都是新奇的,或者說是難以理喻的,她不知道其實不是每一件事隻要追根究底就一定會有答案,也不知道一個生命的離去本就沒有什麽意義。

  禦史夫人看著女兒,疼惜地用指尖幫她梳理額前的碎發,說道:“她和涓兒的秘密可不一樣。人們總是希望,世間所有的事都在自己的掌控中,當有一個人超出了他們定下的法則,人們會害怕,正是他們的恐懼殺死了她。”

  涓兒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

她似乎有些明白,也似乎什麽都沒有聽懂。她只知道一件事,那個曾經給過她好吃的糖的蕭姐姐已經不在世上了。  涓兒有些沮喪,轉過身,朝停著靈柩的大堂看去,開始用手指點算著,一邊數數一邊喃喃語道:“唔......裡面坐著溫奶奶,藍秀姑姑。咦?娘親,還有個姐姐是誰呀?”

  禦史夫人順著涓兒指向的地方看去,一名戴著白色面紗的女子端坐在蒲團上,她的眉間描著豔麗的朱砂,一雙粲然生光的眼眸向著簷外飛雪眺去,縱然輕紗拂面,也難掩她的美妙容姿。

  她說道:“那是她的姐姐,蕭如O。”

  “為什麽她看起來並不像溫奶奶和藍秀姑姑那樣悲傷?”涓兒有些不解地問道,她看不見女子面紗下的神情,卻從那雙美麗的眼睛裡看到了與旁人不一樣的神采。

  “也許因為,她妹妹的死並不讓她感到悲傷。”禦史夫人語道,不禁歎息了一聲,“整座蕭府,真正為這位二小姐感到難過的,恐怕隻有她的娘親和貼身丫鬟藍秀了。涓兒,要知道這個世上並非人人都快樂,有的人不止活著的時候很孤獨,死了以後也同樣孤單。”

  禦史夫人的話語飄落在地上,就像這場大雪,帶著刺骨的嚴寒。

  不是所有人都快樂,那是不是蕭姐姐其實也不快樂?

  涓兒琢磨著娘親的話,仰起臉蛋望向雪花飄落的天空,一粒冰雪落入她的眼眸,這分驟然的涼意讓涓兒有些吃痛,連忙用小手捂住了眼睛。

  就在這時,被白雪覆蓋的地面忽然發出咯吱作響的腳步聲,一雙烏黑的鞋履踩在沒有汙垢的雪地上,身後跟隨著一眾家丁,一瞬間就打破了庭院裡原有的寧靜。

  “噢!是太宰爺爺來了。”涓兒睜開眼睛,看清來人後突然出聲說道,她踮起腳尖向他揮手。在涓兒的印象裡,太宰爺爺是個看似嚴厲卻有一副好心腸的人,每逢佳節他都會分發些吃食和點心給百姓們,大家都是這樣誇讚太宰爺爺的。

  “快過來。”禦史夫人不如涓兒那般神情愉悅,當她看見蕭太宰走過來時,她緊張地一把拉住涓兒的手後退了兩三步,與其他同來蕭府悼喪的賓客們一起為這位朝廷重臣讓開了一道寬敞的路。

  蕭太宰沒有向他們看去一眼,而是直接大步跨入堂中。追在蕭太宰身後為他打傘的下人大汗淋漓地小步跑著,不敢喘著粗氣,神色惶恐地看著蕭太宰停下腳步後,指著堂中央的靈柩朝眾人怒斥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麽!她不是我蕭家的女兒,靈柩不配停在蕭家,還不快給老夫抬出去!”

  “抬,抬出去?老爺,這可是您的二女兒,如悔小姐的靈柩啊。”下人顫抖著說道。

  蕭太宰的目光如刀鋒般向他劈去,氣勢凌人的威嚴赫然躍於眾人眼前,一字一句重複道:“老夫再說一遍,蕭家,沒有這個人!”

  可憐了這些蕭家的家丁,他們個個面面相覷,嚇得渾身哆嗦,老爺的命令不聽也不是,可誰也不敢上前把小姐的靈柩真給抬出去,裡面躺著的畢竟是他們恭恭敬敬叫了十幾年小姐的人。

  “娘親,為什麽太宰爺爺這麽生氣,不認蕭姐姐了......”涓兒害怕地躲在娘親身後,粉嫩小手抓住了禦史夫人的衣裳,小心翼翼地問道。禦史夫人沒有說話,她的雙眉不知不覺地深鎖起來,看著站在堂中低聲啜泣的太宰夫人,伸出手想攔住自己的夫君,卻被蕭太宰無情地推了開來。往昔的夫妻情分,今日在這一具靈柩前變了模樣。

  “好,你們一個個都不聽老夫的話,那麽老夫自己動手!”蕭太宰怒火攻心,走到靈柩背面用力去推開厚重無比的棺蓋。

  涓兒捂住眼睛將臉埋進娘親的背後,小聲哭泣道:“涓兒不敢看,娘親擋住涓兒。”

  “好,我們不看。”禦史夫人安慰著女兒,用後背擋住涓兒的視線。正當她的話音落下,人群中便響起了一陣不小的驚呼。

  一具被水泡腫的女屍被拖出棺木,重重地扔在冰冷的地面上。

  隨即傳來的是蕭家丫鬟藍秀的尖叫聲,“小姐!”藍秀跑到女屍邊上,蹲下身立馬用袖子擋住屍體早已變形的面容,她的嗓子因為連日的哭喊已經變得沙啞起來,費力地對老爺喊道:“老爺,您為何要對小姐這麽狠心,她也是您和夫人的女兒啊!若您對她能有對如O小姐十分之一的好,小姐怎會到了今天這種地步!”

  戴著面紗的女子將雙眸合上,對於藍秀的指責她始終無動於衷。

  藍秀哭得很厲害,她將屍體的頭抱進懷裡,對這具沒有呼吸的身體說道:“小姐,是藍秀沒有保護好你,都是藍秀的錯,當日我就不應該讓小姐離開夏城。既然老爺要把小姐逐出家門,那藍秀也不要再在這裡待下去了!藍秀這就帶著小姐離開,小姐喜歡清靜,那我們去沒有人打擾的地方可好?”她的肩膀因為哭泣劇烈地顫抖起來,就這樣靜靜地坐了片刻,突然擦去臉龐上的淚水站起身來,走到靈柩前拿起用來遮住屍體面部的白巾,覆蓋在屍體的臉上。

  “藍秀,你要做什麽?”太宰夫人失去了女兒,此刻她的眼眶裡一樣噙滿了淚水,可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女兒的屍身被人帶走,立馬走上前拉住藍秀的胳膊心急如焚地問道。

  聽得太宰夫人阻攔,蕭如O睜開了眼睛,她從蒲團上站起身來,雙手扶住母親的肩膀開始溫柔勸道:“娘,藍秀這小丫頭自幼跟如悔感情甚好,她既然執意要帶如悔離開,你便成全了此事吧。”她心中還有半句沒有說出口來,那就是人死了,葬在哪裡都是一樣的。她的妹妹蕭如悔已經死了,這才是一切的重點。

  “如O,娘攔不住你爹,可怎麽連你也......”太宰夫人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大女兒,搖了搖頭,將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撥開,哆嗦著嘴唇倒退了兩三步,哽咽道,“你們這一個個都是怎麽了!一個不認女兒,一個不認妹妹,這還是原來的蕭家嗎?”

  太宰夫人說的不錯,這已經不再是原來的蕭家了,維系了十幾代人有著無上繁榮的蕭家,已經隨著這一場大雪永遠地塵封在歷史中了。

  “原來的蕭家?”

  蕭太宰重複著夫人的話語,先是顫抖著雙肩悶聲發笑,接著,他仰天狂笑了起來。

  “哈哈哈,夫人,你錯了,大錯特錯!蕭家已經不複存在了,都是因為蕭如悔這個逆女,老夫撫養她十多年竟然是養了一頭狼,她恨老夫,恨如O,她是要整個蕭家滅亡!這才是她的居心,老夫,真是教出個好女兒啊。”

  蕭太宰狂笑到一半開始劇烈地咳嗽,突然往下一弓腰,嘴角處竟溢出鮮血來,順著脖頸流向了衣襟。

  “爹!”蕭如O花容失色,快步走向自己的爹爹。

  “你胡說,如悔不是這樣的孩子,一定是你們逼她的。老爺......”太宰夫人極力想為女兒辯解,可當她看見夫君吐血,再也站不穩腳跟,跌跌撞撞地向太宰大人走了兩步,手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昏倒在了靈堂的地上。

  “老爺,夫人!”

  蕭家的主子們接連倒下,府內上下頓時亂作一團,那些端茶的下人一見如此情形,趕忙放下手中的活,個個都朝靈堂奔去。藍秀背起小姐的屍身往靈堂外一步一步走去,她的臉龐蒼白如紙,浮上一絲淒然的笑容,像是老天對蕭府的嘲弄,讓這個顯赫的家族變成一堆腐爛的朽木。

  沒有人敢阻攔藍秀的去路,他們畏懼她背上的這具屍體,生前如是,死後也是如此。

  涓兒的身影縮成一團躲在娘親的身後,直到藍秀的身影沒入大雪中,再也看不見了,禦史夫人方開口道:“涓兒,我們也離開吧,整座蕭府需要清靜,我們不能給他們添亂。”涓兒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一隻小手被娘親牽起,從混亂的人群中躋身走過。

  禦史夫人握著女兒的手,發現涓兒的手心都是汗,她把涓兒護在了自己身前,隻聽涓兒輕聲問道:“娘親,為什麽......為什麽太宰爺爺要這麽做?大小姐也欺負蕭姐姐,也想趕她走,蕭姐姐一定很傷心吧。”

  “如果她不是蕭如悔,也許會像涓兒說的那樣,會很傷心,可她是蕭如悔,她不是別人。她,沒有心。”禦史夫人說道,她走到了蕭家的院牆前,看見紛揚的大雪拍打著青灰色的磚牆,攀在牆頭的青藤早已褪去了翠綠的生機,如漁網般的枝條上落滿了一粒粒的白雪,輕輕一抖,便如簌簌落花向大地飛去。

  蕭府的大門就在幾步外的地方,此時的門外佇立著一道欣長的白色身影。白衣男子的手中持著一把畫著紅色海棠的傘,腰間佩著一枚龜裂的華貴白玉, 他像是一株生長在蕭府門前的玉樹,那雙溫柔含情的桃花眼曾經有著讓人流連的神采,此刻卻像失了魂般,空洞地望向落在院中的雪。

  禦史夫人屈身略施一禮,向他問候道:“妾身梁玉容見過夏澤少爺。夏少爺進府裡看看吧,太宰大人與夫人都倒下了,眼下不知情況輕重,妾身也不便在這裡多叨擾了。”

  白衣男子聞言,稍稍偏過目光,看向同他說話的婦人,他應是聽見了她的話語,卻一直站在原地,沉默不語。

  梁玉容畢竟是蕭府的外人,蕭家的事她終究沒有權利乾預,可是這名名叫夏澤的世家公子卻不一樣,蕭府的門永遠對他敞開,可跨不過這一道門檻的卻是他自己。

  白衣男子遲遲沒有反應,梁玉容停留片刻後開口道:“妾身不打擾夏少爺了,涓兒,我們離開吧。”她牽起涓兒的手從夏澤身旁走過,可涓兒卻是走一步回一次頭,看著那道漸漸遠去的白色背影,啟齒問道:“娘親,那位哥哥是誰呀?他為什麽一直站在門口不進去?”

  “那位哥哥,是你蕭姐姐的未婚夫婿,他本來應該是最傷心的一個人。可現在,卻是最可憐的。”梁玉容說道,不由得握緊了女兒的手,想到之前四個月間發生的事,她的心不由得被緊緊揪住,但願涓兒這一生不會步上他們的後塵。

  “娘親?”涓兒仰著小臉問道,“為什麽說那位哥哥很可憐?”

  梁玉容摸了摸女兒的頭,緩緩語道:“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傷心,也沒有了活下去的盼頭,他和我們,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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